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极为诧异。
立春从雍州北境孤身一人带回陈伯庸的遗体,回了镇国公府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哑巴,从始至终没有吐露半个字,这时候才说老公爷原来有遗言留下,陈家三爷、四爷对视一眼,倒是善解人意的裴锦绣问出口道:“只许无双一人听”
立春摇摇头。
陈无双重新跪在陈伯庸面前,“在听师伯遗言之前,我想知道,师伯是怎么死的。”
立春攥着剑柄的手指咔咔作响,似乎在用力压制住夺眶欲出的泪水,良久才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娓娓道来,“黑铁山崖阎罗殿大学士、洪破岳二人指使倾巢而出的数万妖族攻城,至七月初二,除我之外的二十四剑侍陆续战死,一万玉龙卫全军覆没,城墙上再不见白衣。”
“七月初三,老公爷劝还愿意死战到底的所有江湖修士离开北境,二十三里长的城墙上只亮一盏长明灯,妖族兵临城下时,老公爷纵身跃出,斩杀妖族三千余众,站于阵中力竭而亡。阎罗殿大学士心生敬意,保下老公爷遗体不被妖族糟蹋,容我收尸带回京都。”
陈无双紧紧咬着牙,咯吱有声。
墨莉挣开裴锦绣的怀抱,转身再度看向陈伯庸蟒袍上的斑斑血迹,垂泪道:“师伯”
立春身形摇摇晃晃,像是蜡烛上不断跳动的一朵火苗,“在妖族到来之前,老公爷就嘱咐我,要替他老人家收尸,叶落归根,带回京都安葬公子啊,老公爷不是畏惧雍州苦寒,而是想想回家里守着三爷、四爷,守着你”
陈无双仰起头,“遗言。”
立春勉强稳住情绪,说出第一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陈无双浑身陡然一震,这八个字里,陈伯庸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司天监为大周王朝尽忠一千三百六十余年,就以他陨落北境作为了结,忠字心头一柄利剑,他不愿意让本就不是陈家血脉后人的陈无双再背负太多。
气运加身,便是天予。
陈伯庸用慷慨赴死,向天下人证明了陈家没有辜负太祖皇帝的信赖倚重,没有对不起大周天家经久不衰的圣眷垂青,也用如此惨烈悲壮的方式,将陈无双接掌的司天监与李家江山,一刀两断。
无愧于陈家列祖列宗,也算替天下人偿还了欠逢春公两百年之久的人情。
更让陈无双不至于因他的死,而不肯放开手脚去做事,老公爷此生或许谈不上无憾,但定然死时无愧于天、无愧于心、无愧于皇室、无愧于苍生。
“第二句遗言,老公爷说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只愿公子与墨姑娘,举案齐眉,多子多福。”
陈无双擦干净的脸上又有泪水滑落,失魂落魄走出观星楼,站在水潭边仰头面向汇聚起云层的夜空,浩荡剑意瞬息充盈于方圆百丈,缓缓推焦骨牡丹出鞘,剑指天际,“我师伯陨落北境,世间闻之皆悲而垂泪,好大胆子,天缘何不雨”
一道剑气,斩出霹雳破空。
大周景祯二十四年的第一场秋雨,倾泻如注。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