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徐二愣子辗转难眠,悄悄问了狐仙一句。
“上次入县城的时候,他那么聪明,在守城的兵勇面前伏低做小,还多塞了一文钱,让柿子多了销路。可今天的爹,却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胡老爷,是爹变了,还是我变了”
他心中窝了一口怨气,不吐不快。
灰白狐狸歪了一下脑袋,它想了一下,前爪伸出,指了指徐二愣子。意思是,是你变了,爹没变。
事实上,他的想法和徐二愣子一样,是爹“变”了。
幼年、少年的它,觉得爹是顶梁柱。别的乡民家里在挨饿的时候,爹总会变着法子找吃的,地里没收成,就捕鱼,上山打猎,采集的野果到县城贩卖,赚取钱财。乡里的人,都在说爹是个能行人。
可爹偏偏刚才在花衣铺做了一件“错事”。
守城兵勇。
钱掌柜。
爹变了,也没变。
“我变了”
徐二愣子痴愣了一下,他转了个身,平躺在硬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忽觉脑后的辫子颇为硌脑袋,让他平躺有些难受。
要是先生的东洋小平头,该多好啊。
应该不会硌脑袋,也新潮。
他此刻心中再次萌生了这个想法。
“人心思变”
“这是一个人心思变的世界,一切都在改变。大家去看,东洋在变,西洋在变,南洋也在变”
过了几日,当徐二愣子下了早课第一节课后,便听到中学堂讲堂处,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大声的宣读报纸。
报纸是神州日报,由秦省人刘学裕主办。
“人心思变”
徐二愣子念叨了一句,也就没有理睬。他觉得自己的人心还没有到改变的时候。这只是中学堂学生的日常活动,和他们高小、初小学生并不相干。至少高小还没到统一订购报纸的时机。
距离第二节课上课,还有两刻钟的时间。
他快步走,打算赶在上课之前,将讲义还给老夫子。午休虽可,但在午休时间耽搁先生,是一件不太文明的事情。
老夫子的讲师寓所,也在东隅。
和先生的寓所,隔了几间屋舍,他以前就见到过老夫子从中出来。
“师娘好。”
徐二愣子走在东隅走廊的时候,又碰到了外出淘米的师娘,他打了声招呼。似乎自从师娘来到学堂之后,先生的吃食都在寓所完成,也没有再去教斋了。
“徐从,你又来找先生了”
师娘讶然了一声,“先生他在中学堂时务斋教地理课呢,还没回来。你要是找先生,可去中学堂去找。”
中学堂那里太吵嚷。
徐二愣子也无找先生的意思,他道:“师娘,我是来找周先生的,上次中暑后,周先生给了我一本讲义,让我自己学研,现在快临近一旬了,我给周先生还讲义。”
谈及周先生,这个小脚女人颦起了细长的眉宇,“这个老秀才,整天卖弄一些腐臭的经学。如今科举废了,经学科研习那么深,并无太多益处。顶多在国文上多些长进。他的屋子就在那”
她伸出手指了一下。
经学科和国文科相似,但并不类同。经学科讲四书五经,而国文科则是学习国学,涉猎颇广,有儒经,却也不多。
这还是徐二愣子第一次听到温婉的师娘骂人。
他猜测,应该是老夫子先得罪的师娘。学堂内的同窗偶尔在谈及对先生发型的羡艳时,老夫子就不合群凑上前去,讥讽几句,诸如不留辫,等杀头吗,辫子割了,难道就西方化了吗这等话语。
极为讨人嫌
师娘比他这个新式学堂的学生更为西化,她受着缠足的苦嘞,又受着先生更近距离的影响。难保会不经意间说出不符合她身份的话,从而遭到守旧老夫子的嘲弄。
“是,师娘。”
徐二愣子颇感尴尬,应了一声,转身在一间讲师寓所门前顿了足,他刻意转身,背对着师娘。然后敲响了寓所的木门。
老夫子的寓所,和先生相似,却又有些迥异。
相似的是规格,统一建造。
迥异的是格子扇靠外的窗台,养着几盆花,是剑兰花。白的、粉的、紫的,姹紫嫣红,开的极为艳盛。相反,先生的窗台,就空无一物。
笃笃的敲门声响过两息之后,老夫子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