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
一声紧促的汽笛声。
徐从提着行李箱,踏上了远赴东洋求学的路。
他和想着报效国家的同辈不同,离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一景一物,是为了不再经受感情的折磨。
离婚之后,家里越来越冷清了。
翻新后的老屋,宽敞了许多,但再也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爹有了栓子。”
“栓子,不会再和我一样了。”
“他生来就是少爷的命。”
火车窗口旁,坐在座椅上的徐从看了一眼远景,心里百感交集。
新野县城的人。
不记得在余宅旁边还有徐宅,徐宅里面,曾经住着一对受过新式教育的夫妻。
毕竟不刷桐油的匾额,时间一久,就容易斑驳落字。
临近祭灶,鹅毛大雪覆盖了街巷,道路都是人力车碾出的白印子。
以及几条野狗零星、齐整的蹄印。
盼弟朝冻得通红的掌心呵了一口气,迈着瘦弱的腿跑到厨房,然后朝炉灶里添柴打火,随着暖烘烘的热气渗到她的脖领子,她身子才松垮了一些。
铁锅的热水尚未烧沸,但旁侧给太太煨的梨粥却咕咕的冒起了热气。
“娘,天冷,您喝粥。”
念弟在主卧伺候,当下人。听到姐姐盼弟细碎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小心打开了房门,露出了一条门缝,让念弟钻了进来。
她接过盼弟捧着的粥碗,递到半趟在红木床上的兰花嘴旁。
“再过两个月,徐从就要回来了。”
“你们这几个月歇歇,养的白嫩一些,不要让人家看了笑话,说我苛待了你们俩。”
兰花啜着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在屋内跺脚取暖的盼弟。
“是,娘。”
念弟、盼弟点头。
将梨子粥喝了一多半,兰花起身,整饬了一下衣衫,端起粥碗,孤身走到内卧,给里面不断哼哼唧唧的男人喂饭。
然而,没过多久,内卧就传来了啪嗒一声的清脆碗碎声。
盼弟、念弟似是习惯了,只低着脑袋。
嘎吱
门开。
是外卧的门开,不是内卧。
”小姐。“
两个下人的妹妹,对余宝屈身福礼。
”兰姨,爹。“
”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余宝没理睬两个小丫头,闯空门似的,推开内卧朱门,揭起了厚厚的暖帘。
“冒冒失失的,你爹受不了冻,你又不是不知道。”
兰花呵斥道。
屋里的男人只是咳嗽,没有说话。
盼弟、念弟听到余宝的话,目光朝廊外望去,看到了雪中立着一个身形消瘦、留着卫生胡的青年。
他的右手提着及腰的行李箱,目色很沉稳,像坐堂多年的老中医。
一袭黑色的诘襟制服,却似乎与雪融为了一色。
“这人是谁”
盼弟、念弟目光交流,面生疑惑。
她们打小就住在了余宅,但从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徐从回来了。”
是余宝解开了她们心中的疑问。
余宝强拽着徐从往内卧走,“担心什么,怕冲撞了家中女卷兰姨这个点早就醒了,盼弟、念弟你又认识,她娘”
她话说到这,打住了。
只留下了好奇此事内幕的秋禾女儿。
徐从贯之以沉默,径直入了内卧,待看到被截断双腿,瘫了的二超子时,他微微有些动容,“超叔,这是怎么了”
“时局不安稳,到处都在打,史团长跟着的长官通电下野了,被收编后的史团长,爹不亲、娘不爱,最后在战场上被一枪崩了脑袋。”
“你超叔想跑,从战场跑,但被炮弹炸了个重伤。”
兰花捻着手帕,坐在圆杌上,垂泪道。
没了男人依仗,这个家,没用的闲人散了一干二净,大好的基业,也瞬间崩毁。
“大牙婶他们,偷了家里的银,跑了。”
她叹息一声。
“超叔,他怎么哑了”
“被炮弹炸伤,也不应该哑了”
徐从攥着二超子的手,他清晰的感触到了,随着兰花的一句句吐出,二超子手腕上的青筋一根根绷起。
“伤了喉咙,西医说是声带。”
“他不能说话了。”
余宝补充道。
这个解释很合理,徐从点了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在哪碰见的徐从”
“我看你还提着行李箱”
兰花好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