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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诗中带桃,庭中半苔(1 / 2)

谢迁在听到朱祐樘这番话的时候,终于知道张升为何要找上自己了。

王越“作诗怨望”的罪名无疑涉及到一场文字游戏,而自己对诗作最为精通,确实是可以提供一些参考性意见。

只是这潭水很深啊

王越,那个文官集团的叛徒,满朝重臣都想要弄死的人啊

“谢大人,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呢”张升并不急于表态,而是扭头望向谢迁道。

谢迁心里不由得一阵泛苦,却是知道现在是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若是没能提供帮助的话,这里必定不会再有自己站立的位置了。

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知道谢迁是一个有才能的人物,但就看此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其实能够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都不是泛泛之辈,而自己只要找出最忠心可靠之人,而不需要过度看重能力。

“皇上,恕臣直言,王越的诗确实有怨望,很难替他抹除罪名”谢迁犹豫了一下,却是十分认真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看着飘浮在茶水上的茶梗,这可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亦不是他所需要的臣子。

“皇上,不知你可还记得臣跟你提及的唐代诗人刘禹锡”谢迁感受到了朱祐樘的冷漠,却是又抛出一个问题道。

张升的眼睛复杂地望向谢迁,这货办事如此敷衍,莫不是以为当年在东宫的旧情能换得重用,那就太过天真了吧

朱祐樘知道谢迁上课确实喜欢夹带一些私货,显得不动声色地准备品茶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的诗确实是好”

“皇上,因诗获罪的官员并非仅此王越,刘禹锡的经历其实更加波折,甚至更加冤屈”谢迁自然不是打感情牌,显得煞费苦心地道。

张升顿时来了一些兴趣,而朱祐樘停下喝茶的动作道:“谢师,朕愿为其祥”

“皇上,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此诗乃刘禹锡游玩长安玄都观之作,可有不敬乎”谢迁问道。

朱祐樘跟张升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认真地摇头道:“并无不敬”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此诗可有不妥乎此诗可有不敬乎”谢迁再问。

张升是一个急性子,当即便埋怨道:“谢大人,这两首诗皆是游园的兴致之作,你扯这两首诗做甚”

朱祐樘知道谢迁不可能平白无故抛出这两首诗,只是无论怎么看,这两首诗都跟不敬都扯不上丝毫关系。

“刘禹锡十九岁游学洛阳、长安,在士林中获得很高声誉,于贞元九年中进士得以进入仕途,贞元二十一年出任屯田员外郎,成为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然而永贞革新失败,刘禹锡等八人被贬远州司马。十年后,刘禹锡奉召回京,只是受到武元衡等人的仇视,第一首诗正是此时之作,而诗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因桃花有谄媚取宠的小人之意,故而认为刘易锡在暗讽现在新上位的朝臣都是谄媚取宠的小人,故而又被贬至地方”谢迁侃侃而谈地道。

朱祐樘的嘴巴微微张开,还真是无处不是学问,这个解读也太厉害了吧

张升咽了咽唾沫,却是好奇地询问道:“第二首诗已无桃花,又怎么跟不敬扯上关系呢”

“刘禹锡被贬十四年后归来长安,那时已是唐文宗大和二年三月,他重游玄都观写下第二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皇上,若将玄都观比作朝堂,皇上以为百亩庭中半是苔,此诗可敬”谢迁的目光落到朱祐樘身上,显得苦涩地询问道。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抽搐,亦是不得不苦笑道:“若是如此解读的话,刘禹锡确实是大大的不敬”

“王越的罪首有两首,分别是过红石山:冬来正气正严凝,红石山高策马登;风向眼中吹出泪,霜沾须上冻成冰。平胡岂止如擒虎,用将何须似养鹰;记得去年经此地,铁衣流汗苦炎蒸。次韵答马大理天禄:几经破虏战场中,回首微劳总是空。乐水我常惭智者,移山谁不笑愚公。闲来爱饮三分酒,老去羞谈两石弓。虚负圣恩无以报,葛衣何敢怨凄风。第一首的不妥之处是用将何须似养鹰,这是对先帝的不敬;第二首则是更加直白,怨念更是直白”谢迁言归正转道。

张升不由得黯然一叹,刘禹锡的两首游园诗都能被当时的朝廷贬谪,王越被定罪似乎亦算是不冤。

“皇上,据臣所知,当年王越被定罪,真正的原因并非此两首诗”谢迁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便透露道。

朱祐樘不由得一愣,当即便困惑地道:“不知是哪一首”

“真正激怒先帝的的诗是骊山怀古:寂寂骊山锁夕辉,我来不觉泪沾衣。幽王烽火娱褒姒,唐帝温泉浴贵妃。芳草有恨空自老,落花无语为谁飞。春来绣岭多啼鸟,似对行人说是非。”谢迁道。

张升听到这首诗,显得若有所悟地道:“此诗引用了周幽王和褒姒、唐玄宗跟杨贵妃,所以这是暗喻成化帝和万贵妃,可是如此”

“不错,正是因为这首诗借古讽今的诗作触怒了先帝,加上当时旁人煽风点火,先帝一怒之下便将王越谪居安陆”谢迁还原当年的真相道。文網

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发现这些读书人真的太会玩文字游戏了。

张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愁眉不展地道:“虽然咱们知道当年王越获罪的真相,但这诗作太能牵强附会了,刑部那边必定不会同意免除王越的罪名”

“凡是诗作,真要挑的话,总能挑出一些毛病王越的诗作怨念过重,所以他的诗作的毛病更加突显,固而此罪更加难以洗除若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谢迁点到而止,显得若有深意地望向朱祐樘,有一些话却是犹豫着要不要全部说出来。

朱祐樘的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谢师,你的意思是彻底将水搅浑对吧朕即刻下令北镇抚司收集所有在朝官员的诗作,由你帮他们都找一找毛病,刑部尚书杜铭可为重点照顾”

“啊”张升听到朱祐樘已经着手解决问题,这才后知后觉地张开了嘴巴。

谢迁发现自己早前真的是大大轻视朱祐樘的智慧了,都不需要自己建言便已经洞悉其中的玄机,当即便恭敬地拱手道:“臣领旨”

“事情便这么定了,你们先退下吧”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亦是暗松一口气道。

此事之所以闹到这一步,王越被刑部咬着不放,实质跟自己操之过急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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