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想问一下,他多大呀”
妇人想了想,“十六吧。”
那一刻纪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她的眼皮狠狠跳了两跳,表情险些失控。
“怎么了”
“我和他年龄不太相仿。”纪言委婉道。
“这女大三抱金砖嘛。”
“不止大三”
“这”妇人顿感尴尬,慢慢缩回了手,找补道:“没事你考虑考虑,去接触接触,只要阿强愿意,这都不是问题的。”
纪言的眼泪早干了,只剩下被精神冲击后的不可置信,“谢谢啊,我走了。”
十六岁
连结婚的法定年龄都不到。
可怕的是她刚才还真动了歪心思,想着可以借高启强把证件办下来
罪恶
之前杀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纪言为此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长吁一口气,缩着脖子快步离开菜市场。
天快黑了,纪言朝属于自己的桥洞走去,然而就在这时雨滴不合时宜地落了下来,淅淅沥沥。
点儿背,真心点儿背,纪言这么想。
她住的桥洞太低,要是雨下大了,她就待不了了。
如果淋一晚上雨会怎么样
纪言叹了口气,准备碰碰运气,找到个雨棚或是街檐避雨。
旧厂街似是染上了一层灰,大多的铺子都关了,只有少数还开着,路边摊早收了,人也都撑着伞,小跑着回了家,泥土的味道充斥在鼻腔中
纪言走走停停,寻找可以挡风避雨的栖身之所,但始终一无所获。
她就这么淋在大街上,孤孤单单的,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直到小巷中的殴打声和着雨声传入纪言耳中,打破了独属于她的寂静。
润物无声的细雨中,一抹绿芽破土而出。
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没在意,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定
纪言身上的慵懒劲儿慢慢消失,取而代之是眼中聚集的冷意,在昏黑中泛着寒光。
没看错,挨打的是半天前“给”了她一个馒头的小男孩。
对方下手不轻,至少打残打废是有可能的。
救,还是不救
在今后纪言回想起这一刻的时候,她说:“我之所以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因为有答案了。”
救。
无论重来多少次,只要她吃掉了那个馒头,那么他们的人生必将交织在一起。
纪言快步折返,用力推开拥在一起的人群,厉声呵道:“滚开”
有的人正在抽脚踢踹小男孩,被这么贸贸然一推,踉跄了好几下,扶着窄巷的墙面才站稳。
“你谁呀”
纪言保持着戒备的姿势,“我谁需要告诉你吗”
当杀手这么多年,她足以做到不怒自威。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一个同纪言一般高的肥墩站了出来。
他很醒目,纪言是可以一眼从人群里锁定他的,因为他比其他人都要狂妄桀骜,带着危险的讯号,不用想就知道是这群乌合之众的领头人。
在那个年代,小小年纪长成这副模样,可见其家底深厚。
“不知道。”纪言回答的很果断。
“不知道还敢管老子的闲事”那人说着扬起厚厚的手掌就要落在纪言脸上。
不成想却在下一刻,直接飞了出去。
纪言放下腿,冷冷道:“我跟你好好说话,那就是希望你也能好好跟我说话,否则”
这绝非壮胆之言,因为她的眼睛像是锁定了猎物,锐利如刀,随时准备出击。
那些人被盯得发了毛,在惨痛声中,不停地向后退。
他们在害怕。
肥墩蜷缩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再没了刚才的嚣张的劲头,只听纪言问道:“为什么打他”
“他偷东西他偷了我们老大的钱”一个细瘦的男生怯怯地回了纪言。
雨又大了几分,隐约有低沉的雷声,男生说的后一句声音很低,纪言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走啊,墨迹什么呢”那个肥墩吼道,然后几人将其艰难搀扶起来。
肥墩边跑,还不忘自报家门警告纪言,“老子姓王,你记住了,有本事就给我等着,等着啊”
纪言完全不将话放在心上,肥墩没那个胆量,她就只往前一步,他们都吓得腿脚发软,现下应该安全了。不过明天,以后这个小男孩的安危,纪言就不确定了。
那肥墩有靠山,在这片还不小,不然一个十几岁的小子哪来那么重的戾气
王
貌似地下赌场的二把手也姓王。
应该不能这么凑巧,纪言想。
她回头看向仍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小男孩,什么也没做,而是问:“你偷了什么东西”
雨水有些模糊了纪言的视线,她知道小男孩在看着自己,但他眼中的情绪她看不清。
小男孩咳嗽起来,显然还是伤到了。
纪言有些无奈,走到他面前,伸手,平静道:“起来。”
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当小男孩将手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怔了一下,太烫了。
小男孩站不起来,纪言只好蹲下身,夹着他的腋窝将其抱了起来。
那是小男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纪言,她下颚线圆润清晰,嘴唇不厚不薄恰到好处,鼻梁挺拔,双眼皮,大眼睛,在雨水浇灌下,她像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忍不住探究,又舍不得揭下面纱。
那时的他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个姐姐长得真好看,后来他慢慢懂了,是强加的痛苦造就了他初见时的她,是过往太多沉痛的代价赋予了她神秘。
他喜欢这个姐姐身上的这股劲儿,很安全
“住哪儿”纪言问。
小男孩烧得有些迷糊,反应很是迟钝,在纪言问到第三遍的时候,才回答道:“就刘二桥前面右拐”
纪言勉强听清,将人往怀里送了送,一手按着男孩的后脑勺让他趴在肩头,一手圈着他的腿,近似于跑的到了地方。
是个能住人的地儿,但也只限住人。
其他的
不过现下纪言没空管这些,她将小男孩搁置好,又脱了外衣当被子给男孩盖好,便又淋着雨急冲冲地出去了。
出去前,她说:“最多一个小时我就回来。”
小男孩凭着残存的意识点了点头。
他信了。
他也不知道对纪言的信任从何而来。
但他确实也信对了。
他只记得,那天的雨下了一夜,还伴着电闪雷鸣,不知道纪言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请来了当街诊所的刘老头。
刘老头一直在发着抖,哆哆嗦嗦的,连药箱都打翻了,应该是淋湿了,太冷了,开了药就跑了,连钱都不要。
不对,那个时候的纪言压根儿没钱给。
没有热水,纪言便随手从透着腐朽气息的木桌上拿了个破塑料瓶接雨水将就。
嗯那是男孩前些天去小卖部门口捡的。
纪言用手肘碰了碰男孩,“坐起来。”
男孩打开眼缝,磨蹭着坐起,纪言坐到男孩身后,好让他靠着自己舒服些。
他的身体滚烫,脸上透着病态的红,嘴唇却又白得吓人。
纪言打开攥着的右手,将药和水一起递到男孩嘴边,盯着他,“吃了。”
男孩不哭不闹,对纪言的话言听计从。
“睡吧。”
她的话少的可怜。
“我吃了药,是不是明天就好了”
纪言转头看向男孩,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却又亮的出奇。
“我例都破了,你要不好,我也没辙。”
纪言知道男孩听不懂,男孩也确实不理解破例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