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图书馆回宿舍,步履蹒跚,觉得自己很累,最近跑了几次教授那里改论文,初稿终于定稿了。
我走在那条被梧桐树荫遮盖的小路上,冷风四起,我感叹岁月如梭,想起我在这条路上与他的初次见面,想起每次他拉着我的手走在这条路上,想起我跳上他的背,他背着我在这条路上狂奔,我的尖叫声引来无数人侧目。那时候的我,或者该说是我们,何曾想过有一天我们竟会擦肩而过。
我在路边坐下来,转身好像就可以看到那倒在路边的写着新生接待处的牌子。我忍不住流泪,突然间好想他,真的好想……
当我顶着红肿的眼睛走到宿舍楼下时,看到了他的身影,他正站在树旁,仰着头神情专注的往着某一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我宿舍的窗户,窗外五颜六色的内衣像五彩小旗在风中左右摇摆。我不知道他是在等我,还是只是想看看我宿舍的窗户,抑或是想看宿舍窗外的香艳美景。
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他却突然转过头,好像知道我在他的身后一般,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直到我转过头,步伐急促的走进宿舍楼。
我低着头往楼上走,想起那个落寞、孤单的背影忍不住流泪。也许我根本就无法离开他,我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温暖的手,想念他那满满都是爱意的目光,我现在只想原谅他,让所有的爱恨纠葛都化为乌有,让一切重新开始。我立刻转身向楼下去,我知道他他一定还在那里等我。
我不顾一切的飞奔下楼,我想大声的告诉他,我原谅他了。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我觉得自己从没跑过这么快,除去风声,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果然没有离开,依然站在那黯淡的灯光下,那个与他面对面站着的女孩,正无比温柔的对他说:“我怀孕了!”
我站在宿舍楼的门禁边,手脚冰冷,一脸木然。来来往往的人都不自觉的看看我,又回头看看路灯下的那对男女。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们依然在争辩,在拉扯……我转身,滚烫的泪水快要灼伤我的脸颊。
回到宿舍时,电话突然响起。
“娇娇,你张阿姨去世了!”
一瞬间天昏地暗。死亡,第一次离我这么近……
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张阿姨的遗像放在房间的正中间,照片中的张阿姨看起来很年轻,一脸温柔的笑容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张瑜披麻戴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光呆滞而浑浊,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是仍然在怨恨自己,怨恨那个坐在他身边的男人。
我对着张阿姨的遗像举了三个躬,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我走过去坐在张瑜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用沙哑颤抖的声音说:“节哀顺变!”
张瑜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继续低着头发呆。
我不敢走,就一直陪他坐着,深怕他这样的精神状态会出什么事情。
“张瑜,别这样,你要振作!你妈妈她一定不希望你这样。”我轻声地说。
他忽然像泻了气一般,整个人瘫倒在我身上。终于,我看到他的背上下起伏,渐渐地听到他压抑着的哽咽的声音。
我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希望能安抚他,希望能帮他减轻一些痛苦。
“娇娇,我该怎么办?娇娇,我,我什么都没有了!”他痛哭流涕地诉说着心中的悲痛,曾经那个他恨着的人,当她离开时,才发现原来她就是一切。
“别怕!别怕……”
“她太疼了,疼到无法忍受,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恨了她二十多年,可我也爱她,她怎么可以就这么留下我独自离开?”张瑜歇斯底里的哭声传递着他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一刻我竟也能感同身受。
肝癌的晚期一定很疼吧,是怎样的疼痛与无助才让那样一个经历风霜的女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离开她爱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和家。
张叔叔垂着头,了无生机地靠在轮椅上,这个家的突变,给了这对父子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在张阿姨那里呆了整整一夜,直到看着张瑜沉沉的睡去,即使睡梦中,那张苍白的脸依然透漏着伤心和懊悔。
回到我家楼下时,居然看到了曹景墨的车,他看到了我,从车里出来,快步跑过来将我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他嘶哑着声音。
我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沉默地摇了摇头。
刚看到他时,是满心的欣喜,可当孟彦青的那句“我怀孕了”又在耳边响起时,所有的欣喜都变成了心灰意冷。
我绕过他准备转身上楼,他却拉住我的手臂,“乔娇娇,原谅我一次!”
他的声音颤抖,压抑着哽咽声,我是不是该庆幸K大的神话今天会为我流下眼泪。
他把我拉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乔娇娇,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那夜只是喝醉了。”
我拉下他的手,轻声地说:“那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原谅?!”
我不知道该怎样原谅,至少现在我不知道。
他看着我的眼睛,绝望的气息从眼底散开。
“对不起,我做不到!至少目前我做不到。”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孟彦青,我是不是就容易接受的多?不仅爱情背叛了我,友谊也同时背叛了我。曹景墨,他是曹景墨,是那个爱我如珠如宝,给我一切美好的男人,可现实揭穿,美好与珍爱都变成了虚假的谎言。
我闪进楼道,终于控制不了自己,靠在楼道的墙壁边痛哭流涕。我抬起手看着中指上那曾经美好的誓言,如今都像在嘲笑我的痴傻,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在张瑜家帮了三天忙,第三天当我在殡仪馆看到张阿姨的遗体时,我已经认不出来了,那个形如枯骨的女人安详的躺在那里。我看到张瑜在致辞时悲痛欲绝,扑在张阿姨的遗体上谁也拉不走,我第一次见这样的张瑜。
这样一个真实的,可怜的张瑜。
一个星期后,我又回到学校,迎接我的是紧张的论文答辩。
“回去怎么样?”王洋问我。
“你是说张瑜,还是张瑜的妈妈!”我靠在床上累的一动不想动。
“都问。”
“张瑜的妈妈去世了,张瑜哭了!”我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他也会哭!”王洋撇撇嘴,她对张瑜的偏见居然今天还在。
“谁说他不会,悲痛欲绝!”
我还没说完,宿舍里传来反胃的呕吐声。我的心一阵绞痛。
王洋看了看跑出去的身影,“也不知道是谁的种!”原来人人都看出来了。
我想说是曹景墨的吧,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让一切都随风去吧。
“你和曹景墨……”王洋问我。
“别再提他了。”
“不能原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