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仙林大学城的时候会经过新模范马路的地铁站,他喜欢那边曲折的通道,两边都是灯箱广告,把大理石地面照得亮堂堂的。灯箱上画着一个年轻靓丽的模特,唇红齿白,裙角飞扬,而灯箱下坐着一个衣着朴素,抱着吉他的女孩,面前一只单肩吉他包,包里盛着行人扔来的钱币。长长的头垂在她的脸颊边,小白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注意到她的鼻子相当精致,嘴巴也很小巧,只是有些苍白。而当她拨动琴弦,轻启嘴唇,地铁站通道里天籁降临。
荣小白捧不了钱场,却又很热心地想捧个人场,于是站得不远不近,免费享受这立体环绕的歌声。荣小白很少听歌,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歌,何况还是英文,但偶尔一个深邃拖长的颤音,能将他的心拉扯着抛至天空又摔入深渊。他原本认为自己是十足的音乐盲,属于黄药师吹笛子杀不死的那种人,现在的情况却昭然表示,他还是有救的,有如一个沉寂多年的植物人忽然打了一个嗝。
歌声沉寂,周围的人大都散去,也有一些人掏出钱包,取出一元至十元不等的钞票放在吉他包里。这些人属于vip的付费听众,得到的回报是女孩轻轻的点头致谢,女孩抬起头,捋了捋额,刚好与荣小白目光相撞。女孩有些尴尬,向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这样的待遇让荣小白有些惭愧,听小曲不给钱是封建时代地痞流氓才会有的行为,何况他将在这样漂亮的女孩面前**裸地逃票。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舍得将口袋里仅存的十元钞票递过去,他回去的路费一共六元,他总不至于把钞票递过去,然后再厚着脸皮叫她找钱吧。
在地铁通道里献唱的人一般在经济上都是独立并且窘迫的,而伫足聆听的人除了一部分被音质吸引,更多的人是看到这一幕之后引起情境的共振,心生悲凉。荣小白注意到,慷慨解囊的行人一般都是心软的小资阶层或是落魄的无产阶层,小白很明显是后者中的佼佼者和代言人。那些西装革履的所谓成功人士基本在听完一曲之后都昂挺胸地离开,小白近朱者赤,学习到龚孝文的善良人格,将心比心地认为他们可能是更喜欢听音乐厅的咏叹调或者他们兜里只有信用卡。如果他来地铁里卖唱,他就一定会弄个“支持找零”的纸牌挂着,而且准备一台刷卡机专门支持信用卡支付供能,届时四面八方客,财源滚滚来。
他主意已决,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其实听曲付费完全出于自愿,他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开,但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的道德观。她也许和他一样,面临着生存危机,曾经的梦想化为泡影,只能在芸芸众生中谋求一条生路。回到宿舍以后这件事情仍然像一坨牛粪一样压在小白的心里,他决定告诉蒋汇东,让蒋一起来承受这良心的谴责。
东哥,我跟你说件事情。
蒋汇东稀里哗啦地吃着炸酱面,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老子没钱。
不是借钱。
那你讲吧。
我今天在地铁占了一个女孩的便宜,现在觉得好内疚啊。
蒋汇东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他脑海里立即浮现一副猥琐淫秽的画面飞行驶的地铁上,一个穿着海魂衫,短裙和长筒袜的小女生抓着扶手站着,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荣小白凑了过去,在小女生身后**地蹭来蹭去。他放下碗,吃惊地盯着小白,说,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原来你荣小白也这样,居然真的去做了!我真的没有想到,荣小白啊荣小白,你可真是衣冠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