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柏万走了没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下来,树影轻摇,几片水洼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亮闪闪的光斑,我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湿冷的空气穿过缝隙打在身上,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我反复琢磨了一下孙柏万刚才的那番话,他心里的顾虑,其实也是我的顾虑,风氏一族的遭遇,直到现在童老爷子依然是讳莫如深,我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献祭,葬送了风家一族人。
如果我们前往,一旦动用那面铜镜的力量,被献祭的又会是哪些人?会不会就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外人?想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些徒增烦恼,毕竟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至于前路如何,只能见招拆招,我忍不住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石头钥匙,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我又把那卷人皮手札拿出来翻了翻,心里突然想起了孙柏万刚才提到的“存七进三”,这是四爷爷日记上提到过的一种密文书写与解读的方式,横竖七字为一个方阵,按照想要传递的信息,或横、或竖、或对角线两侧同时内进三字,两线之间那个字便是密文内容。
这种方法听起来很简单,但是真正书写和解读起来,却并不是那么容易,首先,整篇文章的第一个字,并不一定是首个七字方阵的起始点,其次,包含密文的文章中,七字方阵之间可能存在间隔,也可存在有交叠,根据要传递的信息,七字方阵的首个字所在的位置不同,方阵排列的形式也不同。
然而,找到所有的七字方阵只是解读密文的第一步,进三的方式才是整个密文中最为复杂的部分,每一个七字方阵中按照横、竖、对角线两侧各划掉三个字的方式不下百种,更不要说整篇文章了,没有一定的暗示,根本无法解读。
四爷爷的日记上只是简单的记录了一些解读的规律,以这种方式书写密文的时候,首个七字方阵起始点会有一个暗示性的词语,拆解这个词就可以找到七字方阵的首个字,方阵的排列形式便藏在这四十九个字里面,以所有七字方阵的排列为基础,按照横隔、竖交、斜嵌套的方式来完成进三去字,很容易就能够把密文解读出来。
我虽然知道“存七进三”的规律,但具体怎么去找那个暗示性的词语,却不甚知晓,攥着人皮手扎轻轻的摩挲了一会儿,心里突然一动,随即平铺在桌子上,来回的看了起来,一直看了两三个小时,排了十几种序列,解出来的文字基本上是狗屁不通,看了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了,索性便不再去想,把那卷人皮手扎收起来贴身藏好,蒙头便睡。
转过天,阿成带着我们沿布洛陀大道一直开到了紫荆广场附近,跟童老爷子一行人汇合之后,便找了个地方放了车,跟着童老爷子一路往养生文化园方向走,跟童老爷子一起过来的也是一个女孩,之前在留云山庄见过,叫小白,算是随队的研究人员兼童老爷子的私人医务人员。
给他们开车的是个干瘦的小伙子,叫马雷,有个外号叫麻雷子,他是给我们运送物资的人,跟我们同时出发,一路开到了巴马机场,接了童老爷子和小白,这才又开到了田州跟我们汇合。
见到麻雷子的时候,孙柏万悄悄碰了我一下,看了看我,眼神朝着麻雷子飘了一下,我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多看了他一眼。麻雷子个子也不高,估计一米六几的样子,脸上瘦的几乎没什么肉,颧骨高耸,两只眼睛像是水泡一样鼓着,乍一看跟外星人差不多,脸上像是麻子开会一样,大麻子套着小麻子,不过五官倒是挺周正,虽然一脸的麻子, 也不显难看,身上一直背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近些年田州的旅游事业发展的也不错,路上时不时见到很多外地车牌,偶尔还能见到一些老年团从旁边经过,放车的时候保安大爷以为我们也是来自驾游的,热情的给我们介绍了一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好去处和特色的小吃,我紧走两步,跟在童老爷子身旁,轻声问道:“童老先生,您那位故人,我们都跟着过去方便吗?”
“嗯。”童老爷子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指着前面的路口说道:“无妨,前面有个养生文化园,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就在文化园附近,你们都跟着一起过去吧。”
孙柏万脸上堆着笑跳了过来,扶住了童老爷子的胳膊,笑着说道:“老爷子,您那位故人,
男的还是女的?要是女的,我们是不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童老爷子顿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孙柏万,孙柏万连忙低着头缩了回去,小白看了看孙柏万,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扶着童老爷子慢慢往前走去。
过马路的时候,一辆想要右转的车想要从我们旁边硬插过去,麻雷子斜着脸把车拦了下来,里面的司机探着头出来想要骂人,被铁塔一样的阿成冷冰冰的指了一下,又悄悄缩了回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养生文化园,其实就是一个供附近居民娱乐休闲的小广场,几个老大爷正围坐在一旁的亭子里打牌、下棋,亭子一旁是文化园的简介,我扫了一眼,说田州这个地方紧挨着巴马,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长寿宝地。
广场另一边,两个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推着两个童车休闲的聊着天,一对小情侣坐在共享电动车上争论着吃粉还是吃饭,不远处有一个身穿土布衫的黑脸老头正蹲在路牙子上抽着水烟。
老头脚边放着一个小竹椅,竹椅上堆了个不大的布口袋,面前的地砖上铺着一小块已经有些发白的红布,正中写着“诚则灵”三个大字,一边摆着一个八宝粥罐子,里面有一把竹签子,另一边放着一个大水杯,里面光茶叶就有半杯多,水杯旁边还有七八个光溜溜的小石子,红布四角各压了半截砖头,正对着红布是一个已经磨得掉漆的小板凳。
看到那黑脸老头,童老爷子嘴里嘿嘿一笑,快步走了上去,远远冲着那老头拱了拱手,朗声说道:“罗四哥,好久不见。”
听到童老爷子喊黑脸老头罗四哥,我顿时就明白过来,他正是童璐在信息里提到的,童老爷子的发小,罗长腿。
罗老爷子眯着眼冲我们看了看,一把扔下手里的水烟站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土,一边冲着我们一瘸一拐的快步走来,对着童老爷子拱了拱手,一转身绕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看,开口问道:“陈金龙是你四爷?”
我点了点头,罗老爷子看了我一眼,拉起我的手,两根指头扣在我中指指节两侧,眯着眼捋了捋山羊胡子,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冲着我行了一个大礼。
罗老爷子这一下,惊得我整个人都酥了,心想难道这黑脸老头跟我四爷爷有旧?赶紧弯腰把他扶起来,匆忙说道:“老爷子,您,您这是搞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