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春节了，云蕾已经回去，她在我这住的时日虽短，但她的到来，就像在一湖平静的水面中投下一颗石子，在我的心头激起了不少涟漪。

她说我是泪冰的儿子，而且根据她的研究考证，给我提供了不少证据，但我对这些并没有兴趣。无论我的父亲或者母亲是谁，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改变，我终究只是一个在孤儿院和农家长大的孩子。

对于曾经抛弃过我的人，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显赫也好，富裕也罢，我都不会对之有丝毫兴趣。

但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假装的淡定，虽然我不承认，但我的心其实还是被打破了平静，像一柜码得整整齐齐的书，被打得凌乱。

而这时候，方香的一番话，又把这混乱增添了不少等级，就像在凌乱的书堆里又踢上了几脚。

她对我说，她将去参加一个富豪的征婚，已经报了名，而且通过了预赛，进入复赛了。她觉得富翁挺喜欢她的，她有胜出的把握。我很惊异，倒不是惊异于她的去应征，而是惊异她的坦率。

“希望你不要恨我。”

“不会。这是你的自由，我干嘛要恨你？”我说。

我的冷漠似乎刺伤了她，她几乎就要站起来离去，但她忍住了，我似乎看到她用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

“是的，你其实从来就不爱我，我还担心你受了伤呢。看来我的担心真是多余。”

“确实有点多余。”我说，“既然选择了离去，担心与不担心有什么区别呢？你担心的不是我到底会不会难过，而是让自己良心能够好过一点而已。现在，你的良心可以好过点了，因为我没有难过，可女人的占有欲又会让你难受，因为女人，总希望自己离去后，男人还为她们要死要活，这样虽让你良心上不太好受，但虚荣心却可以得到极大满足。”

“李诗云，你也别怪我，要不是你根本不爱我，我也不会去走这一步路。”

也许吧。我把所有的尖酸刻薄都收拾起来，平静的对她说：“你说得对，这事并不能怪你，是我让你失望了。但也并不能因此就断定我不爱你。至于到底爱不爱你，我自己现在也弄不清楚，但总之，我确实没有结婚的打算，更不会为了结婚而去做房奴，或者重回那让我无比厌恶的日本企业。”阿梅丽·诺冬在《诚惶诚恐》中同情日本女人，但她又说，日本男人其实比日本女人更加不幸，因为女人还可以通过结婚摆脱日本企业。我不是日本人，犯不着去受这份罪，好不容易逃离了它，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了。

“你真的不怪我吗？”

“真的不怪你，我只希望你如愿以偿。”

“谢谢。”她说：“我会永远记着你。”

“谢谢。”我说。

她离去后，我合上正在读着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燃，我并不悲伤，我知道我并不爱她，但我的心却有些空。这种空，就像鸡蛋壶被刺破一个小孔，把所有的蛋黄蛋清都从孔中抽了出来，轻飘飘的毫无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