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想一头撞死的。
早上的她有多意气风发,此时此刻就有多结巴,她向对面的数位随便站出来哪个都能决定她生死之人,详细陈述自己在东极村的所作所为。
说到挂上捕梦网后,那些疯癫的凡人虽安静下来但将死未死,情况大为不妙时,她的下巴几乎都快贴到了胸口上。
说完了,大殿内陷入死寂。
对面一众长辈与官方执法人员沉默,南扶光难过又羞愧,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头皮好像都炸开了,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心想看在她之前同样的操作至少暂时缓解修仙界危难,加之她自行坦白自首,希望组织从宽处理??
她真的不想牢底坐穿。
沉默持续得让南扶光觉得很煎熬。
长久的无人应答让她有一种死寂已经持续又一甲子的错觉,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翠鸟之巢」的执法者,发现他们统一扭着脑袋在看宴几安。
顺着目光,惶恐不安的瞳眸跌入云上仙尊眼中,后者双目目无波澜,顿了顿,言简意赅:“你说了,那些凡人只是将死,并未死。”
云上仙尊一开尊口,仿若一锤定音。
在南扶光愣怔中,突然间,云天宗大殿内的气氛就变了,除却她之外剩下的所有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那「翠鸟巢」的执法者更是眉开眼笑,对南扶光道:“仙尊所言甚是,甚是。区区一些凡人,又是以救济苍生如此为前提,又没真的闹出人
命,扶光仙子切莫为此困扰,并不碍事的。”
谢从没说话,看看执法者又看看南扶光,见后者小脸煞白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样子,最终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骂她行事鲁莽冲动,做事之前不知报备。
南扶光又低下头,磕巴着道歉,谢从摇头直言“子不教,父之过”,她之所以这般便是云上仙尊也有错,让她回桃花岭好好抄经思过。
“哎呀,谢宗主莫急,年轻嘛,修仙界现如今倒是就差这些年轻修士的“鲁莽了,我看畏手畏脚也未必好。”
执法者笑眯眯地摆摆手,“如有需要,这边可以给扶光仙子补一张前往东极村的派遣许可令。”
后面这话是对宴几安说的。
宴几安不置可否,看向南扶光,像是在无声询问她需不需要。
整个过程就如上述这般,完全轻拿轻放。
无论是处理过程还是结局都轻描淡写到南扶光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一时间没有反应,手却落入另一只有些冰凉的大手中,云上仙尊俯身靠近,有些担忧又有些好笑地望着她,问:“吓坏了?”
确实是吓坏了。
但现在是另一种概念上的吓坏。
南扶光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仙尊手中抽出,抿了抿唇。
看似化险为夷,死里逃生,然而此时她脑子乱糟糟的,总觉得这样的结果虽看似不错,但并不是正确的。
无论如何,反正她没办法为这“额外的法外开恩”感到一丝丝欢欣鼓舞。
南扶光再次回到桃花岭,已是暮色降临,月上柳梢头。
晚课的弟子陆陆续续从学堂出来了,膳食堂也关上了门,只有杀猪匠还在桃花岭等她,那架势仿佛是一个濒死病人在等一个死刑犯人,他等她一块儿用完最后一顿断头饭。
隔着桌子上的昏暗烛光,两人双双对视,南扶光只是干巴巴地说,我没事了。
弄了点晚膳剩下的花卷两人分了,全程吃的很安静,杀猪匠几次看上去欲言又止都被她比蚌壳还紧的嘴强行憋了回去,南扶光不肯说下午发生了什么,只说不能告诉他,他听过之后只会更讨厌修仙入道人士。
“什么意思?难道是你下午出去屠了一整个村落,然后仙盟说没关系?”
南扶光差点把手里的花卷扔他那张一无所知又神预言的俊脸上。
睡前强行打开柜子找了手上最好的丹药强迫杀猪匠吃了,让他再次强调自己不会随便死掉,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去睡。
说是沾着枕头就昏过去也不过分。
半夜她口渴又醒来了次。
醒的时候脑子里一边迷迷糊糊在想”上一次半夜醒围观了一场狂猎半夜醒一般没什么好事”,一边往外间摸去,她记得茶几上还有一壶茶,秋夜喝有些凉但聊胜于无。
一切的深夜狂想于她一脚踩在粘稠的液体上时结束。
那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脚感让南扶光浑身一,同时一瞬间五感全方位属性,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她的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大日矿山,那个挂满刚剥下来的热腾腾狐狸皮的膳房。
桃花岭洞府前所未有的被血腥味灌满,南扶光瞌睡醒了转过头,一眼就看见平日杀猪匠盖身上的薄被已经吸满了血,团成一团堆在那。
她张了张嘴,想要尖叫。
声音还未发出,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温度堪称滚烫的大手,从后一把捂住她的嘴??
这一下将她三分之二张脸都捂住了,只留下一双因为惊恐瞪圆的眼在外,无措地缓缓睁大。
“嘘。”
耳尖喷洒热烘烘的气息。
环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因为身后高大身形的贴近而浓郁到近乎让她窒息,男人修长有力的指尖近乎有些粗暴地掐着她的脸,她不敢去细细思考脸上的粘稠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听见他的喘息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
“我放开你。”男人嗓音沙哑,“你别出声。”
南扶光僵硬地点点头,与此同时意识到,相比起恐惧,她现在更想要飞快的转过身确认身后人的状态。
他放开了她。
她第一时间转身。
还未站稳怀中就被投递一个圆滚滚、沉甸甸的东西,她猝不及防只得条件反射伸手抱住,被那重量坠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好在杀猪匠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冷月如霜照入洞府,室内光线很暗但并不妨碍修士实力绝佳,南扶光低头,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怀中之物:
一头粉嫩嫩、软乎乎的小猪。
占满了血的大手伸过来,随意地拨开小猪后脑勺上某一戳过长的毛发,露出下面一只紧闭的独眼。
南扶光曾经在大日矿山见过类似构造的器官,只是拥有那个器官的生物和此刻正拼命往她怀里拱的小猪造型差了十万八千里。
过分震惊中仿若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南扶光大脑一片空白地抬起头,无比茫然加完全懵逼地望向杀猪匠。
后者拢起了沾满血,无论如何不可能完成“洗洗还能穿”成就的黑色短打,惨白月光下,面色看着比下午时更难看,语气倒是淡定。
“生完了。”
他说。
“父子平安。”
南扶光:“......”
您不是说天塌不下来的吗,那现在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