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太阳躲到云层后,天阴沉下来后不净海下也捞不着半点儿阳光,温度骤降。
来来往往的人群嘴巴里嘟囔着“这该死的鬼天气听说云天宗都下雪了呢",缩紧了脖子来去匆匆。
在「陨龙秘境」选拔前,鹿桑找了个酒肆偏僻的角落坐下午歇,酒肆生意不太好,要一壶稍贵的茶便可坐一下午也不会有人打扰。
若是修士的话,掌柜甚至还会送上一小碟茶点。
鹿桑靠着窗棱,一只手撑着下巴想中午那条冰原鲛,总觉得它好像哪里不一样,好似急躁地有话要同自己讲……………
可冰原鲛再有类似人类的外貌,始终也还是灵兽,它只是用那双浑浊且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也说不了说话,鹿桑会有些不耐烦。
??那条冰原鲛, 到底想做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鹿桑的脑袋开始一个个地点头,打起了瞌睡,最终真的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那条冰原鲛。
深夜,不净海的海水于月色下翻腾,已是初冬季节,听说东岸早早地降下白雪皑皑,海水冰冷刺骨也没什么意外。
冰原鲛在这冰冷海水中躁动不安,她被困在彩衣楼大小有限的池水里。
耳边是海水灌入耳腔特别的闷响,细腻的水流击打耳骨,却没有给人带来窒息的感觉,只需要摆动腰胯,她便可以乘风破浪地飞速蹿出数丈。
但她却被困在这一隅之地。
胸腔在发烫,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与不净海相通水流的海水不断灌入这小小的池子里,成分让疼痛犹如万蚁啃食传递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待惯了的地方,突然变成了折磨的牢笼。
耳边有重复不歇的声音嗡嗡作响。
像是一个人在耳语,在催促,又像是无数个人在悄声细语讨论什么东西,碎碎念,叽叽喳喳,从未停歇。
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她确定自己只是孤身一人,但又觉得自己周围有很多人………………
它们融入了海中。
化作一团团黑影。
黑暗之中随波逐流,伴随着浪花的翻滚,一双双眼睛睁开,盯着她,仿佛在催促着她前进,往一个正确的方向前进。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但她很坚定地知道,自己该离开这彩衣戏楼??
「前往一个更重要的地方。」
最后的月光也隐秘在云层之后。
胸腔之上插着一把匕首的冰原鲛,于暗潮汹涌的池底沉浮,最后已经感觉不到痛,她麻木地躲在水草之后,期盼着何时才可以脱离此处??
「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黑色的海水偶尔卷起数尺巨浪,胸腔之中流淌出的血液被吞噬于卷起的白色泡沫中。
尽管生命在流逝,它试图挣脱这人类留下的牢笼把戏与力道,就好像它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等着它……………
那召唤的力量逐渐凝聚成为了一种类似信仰的存在。
与它脑海中对于七情六欲的记忆混杂成了一团,最终压倒了所有的一切。
它的生命只需要奔赴前行。
奔向在前方等着它的那一位。
它只是要去响应召唤。
就算奔赴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死亡。
就像是一觉踏空。
双脚猛地抽搐了下,鹿桑醒了。
她茫然地揉揉双眼环顾四周,才意识到把自己吵醒的是楼下的一阵骚乱响动,尚未等到好奇去看发生了什么,便有店小二凑上来,搓着手赔笑:“惊扰您了么,这位仙子奶奶………………楼下稍有意外,您放心,咱掌柜的很快就能处理好。”
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鹿桑意识到其实眼前的人,和她以前上山挖野菜送到酒楼负责交接的那个店小二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区别就是曾经他们会一脸嫌弃地挑剔她挖的野菜带着泥是不是想压秤。
现在却一脸讨好,只是因为惊扰了她打瞌睡便诚惶诚恐。
“没关系。”
鹿桑听见自己的声音慢吞吞的响起,还是自己熟悉的温吞与礼貌。
“您不用太紧张我。”
第一缕寒风吹起的时候,缩在馄饨摊角落里的南扶光做贼似的悄悄靠近了杀猪匠灶台下面正旺盛燃烧的柴火。
她可能是全天下最脆弱的金丹中期。
仅仅是这种凡人都能热火朝天地挤在一起吃馄饨的初冬季节,她却在认真思考是不是该回「翠鸟之巢」继续替人免费卖命??
三天前「翠鸟之巢」玄机阁的文弱书生同事们便闹着开启了地火龙。
近日不净海附近区域降温的消息早就登在了《三界包打听》那个会根据发售区域变动的天气版块上,所以今天整个屋子肯定会烧的暖烘烘的。
人们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摘下御寒外袍。
要么怎么人人都爱「翠鸟之巢」呢?
工作稳定福利好,它值得。
南扶光临走前哆哆嗦嗦地吩咐杀猪匠,不许一个人跑去给林火打工,晚上上工前,先来找她随他一同去。
杀猪匠对她这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以及控制欲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懒得回个她一个抗拒的表情。
男人一边弯腰熄灭因为打烊其实已经用不上的炉火,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如果娶她的后果是被限制人身自由,那他现在就正式拒绝。
南扶光理都没理他,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了。
从后巷拐出来至有些繁华的主干道,听见一阵喧闹,很多人围着一家酒肆指指点点地看热闹,南扶光走近的时候,人群裂开了一条缝,就像当年壮壮被时空间隙扔出来一样,一个年轻女人从那人墙缝隙里被扔了出来。
原本也是看不出性别的。
她一身灰朴朴的店小二打扮,原本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入方巾,只是这会儿被推搡没站稳,跌跌撞撞地滚下台阶,头发有些被弄乱松散下来。
大概是摔得疼了,她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畏缩成了一团。
站在台阶上是几个身着锦衣的公子哥儿,身后还带着几个家仆,看打扮这些人不过是凡人富家子弟,这会儿正嘲笑俯瞰那被推搡出来的女子:“出来卖还讲究卖什么吗?真好笑,别以为没人能认出来你晚上做的那些勾当,怎么,白日换身衣服便
又也摸不得了?"
那年轻女子慢吞吞撑起身子。
这时候南扶光才认出来她正是那晚彩衣戏上,风情万种缠着杀猪匠要给他折扣的彩衣女。
为了赶走她南扶光还当了一晚上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怎的,晚上挂红灯笼,白日还要当店小二?
好赌的爹病重的娘年幼的弟弟破碎的她?
十二时辰七个耀日二十四节气全年无休?
此时,南扶光震惊中,那年轻女子坐在地上拍拍身上的灰,她笑了笑,这时候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终于有了那夜彩衣戏时的一丝风采:“这位爷,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儿,这酒肆便是喝酒填肚去处,青天白日您要寻乐子,自然有那勾栏院大门开
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