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戚戚然的望向小山神脚边,此时那燃起的火焰熄灭了,那两个先前挣扎的人便是化作两摊灰烬,毫无存在感的堆积在那。
【瘟疫横行,无辜者暴亡,天见犹怜。】
小山神歪了歪脑袋。
【然,未经许可饮吾血,骨肉。】
他看向庙宇内所有人。
【何人所为?】
那两名烧成灰的修士显然就是比拎出来杀鸡给猴看的倒霉蛋了......
此时众人,眼睁睁看着上午还待在一起的大活人转瞬化作灰飞烟灭,那心中震撼与骇然,让他们一个字都说不出。
??谁敢承认?
山神问责下,他们面面相觑,同时脚下不自觉地在往以鹿桑为中心的中心点汇聚......
原本林雪鸢等几名和南扶光相熟的,纵使脸色难看倒也未做反应,知道感觉到周围的人如潮水般向着某个方向涌去??
那他们站在中央,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正所谓,法不责众。
这种情况下,突兀等于被注意到,被注意到的下场现在已经变成两堆灰,如垃圾般堆在小山神赤白的脚边。
光是看一眼便不敢再看,林雪鸢心跳极快,回头看了眼南扶光,面露犹豫.......然而没等她看清楚,便被同门拽着她加入了后撤的队伍,众人一起站到了鹿桑的身后。
于是在小山神的眼皮子底下,庙宇内如今秘境所剩一百零六人,便悄无声息的分成了两波。
一波以鹿桑为首,聚在一起。
另一波只余两人,便是南扶光与无幽。
小山神见状,意外沉默了下,而后翻身坐上供台,换上了另一张轻飘飘的语气:【有人亵神,有人阻止;有人犯错,有人无辜。】
【恭顺神明,该奖则将;亵渎神明,当罚则罚。】
那双红色的眼睛一一扫过山神庙内每一张脸。
山神不在说话,像是等待着犯错的人自己站出来??
但不会有人站出来承认的。
山神的血肉吃下只是增加石刻牌的生命,而不是改变他们已经身染疫病的事实,所以无论是吃了山神肉的他们还是没吃山神肉的无幽,此时此刻大家看上去都是一样的。
??山神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想明白这一点,就如同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此时先前还在抱怨“这山神肉怎么也不治病呐”的人终于不抱怨了,他们甚至还在庆幸,老天爷垂怜,给他们留下了一线生机。
他们死死咬着牙沉默。
任由山神的目光于他们与南扶光和无幽二人之间游走??
他们自己就把阵营分得很清楚了。
【都不说?】
挑
了挑眉,赤足肆无忌惮地踩在桌子上,挑翻了香灰坛。
【三日之内,交出不敬神明者。】
山神语气淡然。
【
否则,天罚降至陨龙村。】
垂落的一边雪白赤足荡在桌案边缘晃了晃。
【所有人,都得死。】
南扶光觉得自己当时在陨龙村门口站着,还满脑子都在惦记“啊就这然后呢然后呢”挺好笑的。
这不,“然后呢”的剧情就出现了。
三日之内,到陨龙秘境再次开启之前为限,他们得交出如阴沟老鼠般啃食过山神像的人??
被交出去的人,会死。
咬着牙大家都不承认,大家一起死。
但是这件事几乎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因为除了南扶光、鹿桑和无幽,剩下的所有人都在那山神坐化工上分了一杯羹。
当时的场面疯狂,恐怖,每个人都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修罗再现炼狱。
要承认他们吃了山神肉,那结局和团灭也毫无区别。
南扶光撩了撩头发,自然是知道这些人如何想,待小山神重新从供台上下来,回到神台上,恢复一开始的姿势坐好。
他垂眼睥睨山神庙宇内,再次强调【三日】二字,便安心重新闭眼入定。
留下一堆眸中闪烁着不安的修士。
山神庙内安静的可怕,南扶光淡定收回目光,摇晃了下手中葫芦,把剩下的灵泉水凑到无幽唇边,“再喝点。”
她声音不高不低,但在这紧绷的时候却显得特别突兀??
人们纷纷转过头来用难以言明或者甚至可以说是羡慕的目光打量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二人组,一身云天宗道袍的云天宗大师姐眉目淡然,丝毫不见焦虑……………
她当然不焦虑。
毕竟他们是此时此刻唯二不用心虚的人。
看着南扶光一点一点给无幽喂水,一边还能挑剔一下他“唇边起皮,像是马上要死了”以及“出去之后你考虑一下入赘蓬莱岛,那么病弱不嫁个衣袖很难活到金丹末期”……………
此时乌云挪走。
月光从微打开一些的窗缝如霜露在他们的肩膀上。
愣是叫人看出一些岁月静好来。
山神庙内都是其余人压抑的粗喘,时不时有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直到人群中,有一个身影晃动了下。
南扶光给无幽喂水的空挡微微偏头扫了一眼,但也没有多看,便淡定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但庙宇内,剩下的一百余双眼睛都望向那人,是鹿桑。
身上穿着与南扶光同样制式的道袍,云天宗小师妹面色煞白,双眼发直,她咬着后槽牙般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群,而后来到山神像前。
她扶起被山神亲自踢翻的香炉,按照道门规矩,规规矩矩上了三注清香,而后后退,匍匐于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山神大人,此事我一人提倡,一人当。”
与平日温吞细语完全相反的绝声响起,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鹿桑抬起那被磕破的额头,再次重重叩拜。
“请山神降罪。”
也不知道是被彻底吓傻了还是本来就没人准备阻止,现场一百多人个个呆若木鸡,眼看着鹿桑一步向前,视死如归要扛下这一切。
他们心中感慨、叹息,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狂喜??
不用死了。
然而当这些人将目光投向山神像,却见他睁开眼,保持着坐化的姿态,却一只手支撑着下巴,神色戏谑般的望过来:【你?】
鹿桑目光坚定回望。
小山神微笑起来:【你等一方,那两人则为另一方。你若认罪,未经许可饮吾血,骨肉,都得死。】
鹿桑愣住了。
在他身后的众人也愣住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方才一瞬下意识的分站已经被山神看出端倪??
眼下的山神庙内,只剩下两种答案,两伙人。
吃了,没吃。
鹿桑以及所有的修士,南扶光与无幽。
南扶光自然是将身后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仰仗着金丹后期修士的五感,她能一瞬间听见鹿桑的呼吸频率都开始颤抖。
但她始终未回头看一眼。
她小心翼翼地将无幽依墙放好,在后者猛烈咳嗽时不在意地用湿润的手帕替他擦擦唇角飞溅出来的血液。
无幽呼吸中带着血腥与灼热,粗重的不像是平日里人们认知中的云天宗大师兄。
除却云上仙尊外,他大约是云天宗最符合“道骨仙风”四字之人,云天宗宗主关门大弟子,宝贝疙瘩,此时,那冰凉的手如枯骨,一把握住南扶光的手腕。
明明人还在高热状态,手却凉的吓人,他沉默地收紧握在手中那一截温热柔软的手腕??
抬眼,漆黑深邃的眸中一片无言。
然而南扶光却只是对他微笑了下。
只道一句“我知道”,剩下的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她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腕。
二日后。
山神庙内,石刻牌不再往下掉,众人的疫病症状也不再加重,他们不上不下的吊着一条命被困于山神庙中。
有意无意的拖延时间,仿若准备拖延到山神所给大限将至。
若说前两天还有人有心说说话打发时间、驱散一下内心的恐惧,那么越接近时限,人们便越发的沉默。
晌午刚过时,外面蝉鸣一片,山神庙内却安静的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怕是都能听见。
南扶光刚刚咽下从乾坤袋里摸出来的最后一点儿干粮,又去查看了无幽的状态,后者经过连续两天的静养和拿乾坤袋里的补药填塞,面色好看了些。
石刻牌还剩三格绿线,好就好在自从山神醒来,那石刻牌便不动了。
没人敢去细思其中诡秘。
南扶光更懒得去猜,她只注意到硬要撑,以无幽现在的状态撑到秘境间隙开不是问题。
她正想和他说两句什么,强打起精神顺便分散一下注意力,听见身后一阵沙沙响动。
她转身,抬头,平静地看着一个修士颤颤悠悠的走到自己面前,南扶光不认识他。
在她身后的是双眼发红,脸色却白的可怕的云天宗小师妹,小师妹哪里还有平日那般俏丽如翠鸟般美丽与灵动,她如枯枯朽株,双眼凹陷,憔悴的像是连续数日未眠。
又在她的身后,是无数双直愣愣与她一样一同看过来的双眼。
此时来到南扶光面前的那修士双唇颤抖着,他又叫了南扶光一声,“扶光仙子,我......我在秘境外,还有人在等着我,我进秘境前,刚与相爱之人结为到道侣。”
南扶光拍拍身上掉落的干粮碎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能不能,请你………………求求你!”
那修士双目因为血丝涨红,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可南扶光知道他要说什么。
??传闻在不净海行船的十二翼舟在跨海航行时,会根据仙盟对当季星象的解析,再结合地理、气候、风向等各方面因素,公开、制定一条固定的公共航线。
因为十二翼舟船体庞大、动力足,人一旦撞上或者被卷入船桨,基本没有存活可能,所以在那一条公共航线上,是禁止展开捕鱼,戏水等活动的。
偶然有一天,有一百零六名无知渔民不守规矩,在右边公共航线玩耍戏水;而在左边另一条已经废弃的航线上,又有两名渔民规则内勤勤恳恳捕鱼。
十二翼舟在两条航线的分岔路口,如今船舵就在你的手里,你选择向左,还是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