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兰咬牙,决定最后再信一次:“莉莉,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你只要我一个,只选我一个,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
这是托兰最大的让步。只要她答应,他们都能变好。
然而尤莉沉默了,她无法回答他。
托兰的心在时间分秒的流逝中渐渐变冷,眼神也跟着变冷,眸中墨色翻滚。
他感觉所有脉搏和呼吸都好像慢了下来,体温和血液随着她的沉默渐渐凝滞,他所有的身体机能好像要无法正常运转了。
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印象中被人领到福利院之前,在垃圾堆旁推过的冬天,都没有这么冷。
那就这样吧。
“莉莉,我们一起去死。
托兰倾身,温柔地在她脸颊落下一个吻,仿佛临终祷言。
不能一起离开,那就一起去死。
他回基地是死,畸变是死,没有她也是死。
那就一起死。
他不可能让她走,他要她永永远远在他身边。
托兰眸色不断转变,在熔金竖瞳和幽暗黑中不断切换,他知道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污染在蔓延,他甚至已经不能自如地控制瞳孔变化。
想到畸变的腥臭他就恶心,他不可能让莉莉看到那样的他。
所以一切要在畸变之前结束。
体内的精神力突然疯狂涌动,尤莉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托兰污染具现的黑瞳,她感觉到了猞猁爪钩的利刃在朝她靠近。
杀机骤显,暗红触手应激般不可遏制地高高扬起。
可是,可是.......
可是不应该这样,他们之间不应该这样!
“托兰,托兰,再治一下好不好。”尤莉声音发颤,她突然撤掉了所有防护,把整只小章鱼都放出来,不要触手了,不要暗红触手了。
她把白嫩的小章鱼丢到托兰身上,将他紧紧缠住。
她其实连动作都乱了,流程也不对,只记得咬紧唇瓣强自镇定,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忘了应该让小章鱼缠到猞猁身上,会比本体更合适。
可就在这么乱糟糟的流程中,猞猁爪钩下垂的速度也乱了,极速地下坠,又毫无预兆地骤停。
托兰眼睁睁看着突然蹦出来的小章鱼,缠在他手臂胡乱吸附,杂乱无章,乱得他脑中同样懵然。
脑域内上涌的污染如浪花拍打在了礁石沿岸,掀起惊涛后,堪堪停留在警戒线。
托兰怔怔想到了他们第一次治疗时的情景,她那时也是这么青涩、笨拙。
什么都不懂,横头乱撞,天真单纯,想到什么就拉着他尝试摸索。
他们也曾青涩过,最初连一个吻都要小心翼翼。
她也曾在弄痛他之后,又一次次哭着帮他上药。
托兰胸口一滞,忽然觉得堵得慌,可是不知道哪里在堵,他慌乱地把头埋在她颈窝。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好想回到过去,他好想莉莉。
“莉莉,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我好想以前的你,我也想现在的你,我就是想要关心我的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他现在想要杀了她。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回到当初不好吗?她为什么想要离开他?
她为什么就,突然不要他了呢?
*1+......
托兰的眼泪无声滚落,浸湿了尤莉的衣领,打在她颈间,灼得她脏腑生疼,“托兰………………”
??“托兰,你是不是永远觉得自己没有错?”
??不是的。
他错了,他不想杀了她,他只是不想她离开他。
“对不起,莉莉。”托兰闷着声,无措地喃喃自语:“对不起,我错了…………"
他抱紧她,他想说别丢下我,可最后沙哑的声音说出口,却是:“你走吧。”
莉莉,趁我没有反悔。
趁我还控制住自己。
你走,离开我,过你新的生活。
托兰突然松开了怀抱,背对她转过身,像只独守荒原,连伤口都不愿舔舐的困兽。
他之前打斗留下的撕裂伤早早蹦开,战斗服后背一片濡湿,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尤莉颈间依稀残留着微凉,是方才青年湿漉的眼睛,是永远肆意妄为的他滚落的泪。
是她的罪与业。
不是这样的,他不该跟她说对不起。
扪心自问,她在饱受煎熬的同时,真的没有因为那一百多人的死亡而感到畅快吗?哪怕一秒钟。
不,她有。
她曾经真心实意地为不用看到那些人的后人,而感觉庆幸。
托兰真的错了吗?对错的标准是什么?
又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去管那些世俗的标准?
如果托兰错了,那同样也是她错了,从她的痛苦成为托兰痛苦的那一刻起,她跟托兰就再也无法分离。
“托兰,不许畸变!”
尤莉突然拽住托兰的手,十指相扣,在青年茫然错愕的眼神中,依靠着残存的精神链接,强制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做了最后一次力所能及的治疗。
几十秒后,吃撑的小章鱼就地吐出一口黑墨。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尤莉从托兰口袋顺走记忆晶核,拎上物资包,趁着夜色走出帐篷。
倘若她的痛苦成为了他的痛苦,
那么他的卑劣,亦是她的卑劣。
他们是一体,她永远不会丢下他。
少女走后,托兰然回神,呆呆望了眼地上的墨汁,感觉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
他猛然起身,猝不及防后背一股巨力袭来,一只庞大的触手携带着无可比拟的威压,挥舞着进了他的腹部。
地面墨汁倏地被鲜血浸染。
“托兰,我忍你很久了。”
浮
月楼一贯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弯月的清辉之下,毁坏的帐篷后,四道颀长的身影相继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