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接着说下去:“我们从生下来就被教,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好好学习是对的,追星是错的,好好学习是对的,看课外书是错的。后来我发现呢,一直被教训,只是因为还没有长大。
“所以不要着急。等我们以后有能力,变成了厉害的大人,总有一天,想要的都会拥有的。”
“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表达爱。”
苏玉掀过纸张,翻过那些漂亮的脸,耀眼的舞台照。看那些遥远的信仰,装点着乏善可陈的青春。
“他们就像太阳一样在发光,虽然挂在天上摸不到,可是把我们照得暖洋洋的。大人不懂,没有情怀的人就变成了螺丝钉,我们不要做螺丝钉。”
江萌擦擦泛红的眼尾,好不容易缓过了情绪,才抬起脸问她:“你为什么帮我做这些?”
苏玉温柔地出声:“那天我一个人在教室,没有人陪我吃饭,其实我肚子很饿,不过我又觉得一个人吃饭很窘迫,你主动过来找我,虽然我没有说,但我心里是很感动的。”
“我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就好。”
苏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不知道会不会冒昧,但她此刻很想要帮她擦一擦眼泪,于是把纸巾擦拭在女孩的脸上:“不要难过,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被戳中委屈,江萌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湿了她的指纹。
苏玉很肯定地告诉她:“江萌,你不用向任何人道歉,你没有错。”
江萌有些失控,她趴下去,把脸埋在膝盖里哭了好一会儿。
最终,她把苏玉的本子接过去:“我收下了,谢谢。”
苏玉点头:“是给你的,藏藏好。”
江萌翻完了苏玉的手账,心情好了很多,又笑中带泪的跟她说,这本我上次都没买到,这张也好漂亮,我居然没见过……
翻完这本,她从旁边又拿出来一本,给她看。
苏玉认识,是江萌自己的本子,她不久前还在公交车上和她分享。
因为是活页,被妈妈撕掉的只有一小半,有人把那一小半补齐了,在昨天夜里。
江萌说:“这是他给我贴的。”
苏玉都没有细想这个他指的是谁,看到那些剪裁得并不精致的贴纸,脑海里自然地浮现出一个画面,男孩子打着哈欠,困得要命也不能睡,在台灯底下熬夜做着自己并不擅长的手工。
或许看着那些相似的脸,还一头雾水地对不上号。
靠!怎么都长一个样。
江萌一边珍重地看着,一边又嗔怪着说:“到现在都没记住我本命长什么样子,笨蛋……”
苏玉忍不住笑了,又轻轻地叹,看来这个夜里,大家都没有睡好。
-
接下来的日子,无波无澜地过着,每个人回到往日的轨道上,在这个校园的一隅,找回自己的位置。
那几天,苏玉开始梦见谢琢了。
梦境是很神奇的东西,梦里如痴如醉,一醒来就忘光了剧情。
她在体育课偷偷看他好几次。
谢琢剪了一点头发,带着清爽而干净的气质进入了秋天,在球场上仍然意气风发,即便降温也只穿着短袖打球,常戴的发带是浅灰色的,他跟几个男孩子一起回班级,路上经过苏玉,仍然不会看她。
前面的几个女孩子突然拔高了声音,笑容甜甜地打闹。
很多人都不敢跟他说话,只好用奇奇怪怪的方式吸引。
其实什么也促成不了,但哪怕拥有一个眼神,都是幸福的。
但谢琢吝啬得一视同仁,他眼里没有任何人。
有时候见女生围在身侧,他就淡淡一声“借过”,就留所有人在原地沉默下来。
苏玉在心里记下一笔账,她得好好感谢一下谢琢。
为了打扫卫生那件事。
谢法明明很多,但私心作祟,苏玉打算请他吃顿饭。
因为她观察过,他们称兄道弟的男生经常互相请客,她揣测谢琢应该可以接受这样的方式。
周五没有晚自习,请他吃晚饭的时机是相对合适的,她计划这个周五开口和他说。
最后一节是语文课,快结束的时候,老师让他们背了会儿东西。
有段时间没跟他说话了,苏玉需要酝酿一点勇气。
在嘈杂的背书声里,苏玉打了几遍腹稿:“谢琢,谢谢你帮我打扫卫生,要不要一起吃饭,你想在食堂还是……”
食堂会不会太难看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钱,又问身边同学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私房菜,罗列下来,挑拣了一番口味中和的,不会出错的几个店。
苏玉继续打腹稿:“谢琢,听说你提前来帮我打扫卫生,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谢琢。
谢琢。
“谢琢,我……”
完了,舌头打结了。
越准备越紧张。
苏玉托着腮,焦灼地等着下课时间。
五分钟,三分钟,一分钟……
铃响了。
怕他走得快,苏玉拎起提前整理好的书包,急匆匆地往后排走去。
谢琢在语文课上偷偷做了会儿物理的卷子,有道题有难度,他托着腮,思考了很久,余光见到了苏玉,但没有往心里去。
没料到苏玉是来找他的,女孩子的脚步停在他的桌前,保持了一点分寸的距离,不近不远,但能让人看出她的目的。谢琢抬头。
下一秒,她走近,声音仍然轻盈:“谢琢,我请你吃饭吧。”
他手里转着的水笔一顿,浅淡的双眸扫过她,感到意外:“怎么了?”
她说:“你那天帮我打扫卫生了。”
苏玉想好了,如果他问在哪吃,她会说你选一个吧。
如果他说今天有事,改天行不行?
她会说那你定一个时间,我都行。
但谢琢只是轻描淡写道:“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苏玉也考虑到了类似的回答。
那么她会选择再努力争取一下。
而翕动着嘴唇尚未开口,门外有人喊了一声:“谢琢。”
长相清冷的女孩子走进来,黑而直的长发在肩头飘逸,苏玉看过去,是张陌生的脸,她走到谢琢面前,站得比苏玉稍微前一些,问他:“好了吗?”
谢琢放下笔,修长指尖夹出书堆里一张门票,动作利落:“走。”
苏玉紧张了半节课,而导致手心攒出的水汽,最终在他的背影里失去了意义。
她追上还没有走远的文若敏。
文若敏看着前面两个人,捏着下巴思考:“哇乔雨灵居然敢不扎头发,这难道就是美女的特权?”
苏玉装作不在意地接了句:“那是他女朋友吗?”
文若敏盲目地答:“不知道哇,可能吧??诶你爸来接你没,要不一起吃饭?”
苏玉说好。
谢琢是有风度的人。
他握过她的手腕,帮她挡掉一点疼痛,和她一起走过一段路,陪她等过一辆车。
甚至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承诺早起,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但是他也会淡淡地拒绝: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苏玉知道,换做任何一个误入险境的值日生,他都会带对方离开。
不是因为她是苏玉,而是因为他是谢琢。
只是她恰巧幸运,切实地感受过礼数之下的柔情。
那天的晚风有点凉,大概是冷空气要来了。
苏玉仰头看青灰的天。
“想起来了。”她突然说。
文若敏:“什么?”
苏玉说:“就是昨天做了个梦,感觉挺好的,不过醒来忘了是什么。”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缠绵悱恻的情节,他只是站在教室外的长廊,站在她的梦里,回过头,喊了她的名字:
苏玉,要不要一起回家?
然后他们并肩行走,分享长长的月光。
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如痴如醉的,但苏玉深陷其中。
上天仁慈。
柔情并不是白白发生,起码赠送她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