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尘会在午后的微弱日光里撑着发呆,思念那只闯进逢魔时刻的蝴蝶,他不知道要怎么度过第一个没有妈妈的冬天。
陈迹舟照常自由散漫地出入,不为成绩烦忧。
不过再活力无限的人也需要冬眠,他减少了班找人玩的频率,大多数时间窝在座位上睡觉,让羽绒服的兜帽盖住他正在生长的头发。
宋子悬把苏玉送他的书签放在笔盒里,每每打开都能看到的地方。他重整旗鼓,在场场考试里继续拔得头筹,也继续当好一个鞠躬尽瘁的班长。
江萌流着眼泪问她“什么时候才会好”,她终于放下那些时机错误的热爱,走进一个死气沉沉的考场,拿到一份让父母亮眼的分数。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十几岁的时光是如此的煎熬。
谢琢仍然住在苏玉的眼睛里。
她看不到自己的形状,但被爱的人光芒万丈。
自打乔雨灵毕业之后,学校广播台就换了新人,放学铃更换了一批高考励志歌曲,在校园里再也听不到伤感的情情爱爱了。
不过那一天,很特别的夜晚,苏玉听到了一首Coldplay的歌曲。
迎着飘零的雪花,她走在人群中。
下课的人潮里,苏玉低着头往前,沉默地回想今天的课业。
如果暗恋的厚度分等级,苏玉此刻练到了很深层的功力,她已经不需要为了找谢琢而找谢琢。
只要一抬头,他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她的眼中。
她的眼睛成了机械流转的追光,不需要理由和理性地追随着他,同样,也不需要目的。
只是看着。
看一眼都满足。
那些人流瞬间都成为被雾化的背景。
高挑干净的男孩子,颀长的身形就像修竹一样挺拔坚定。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他的气质更添凉意。
苏玉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走。
然后,谢琢突然回了头。
苏玉心跳停了一秒。
??不过,他不是为了看她,而是因为有个女孩子喊住了他。
苏玉放慢脚步,看着他从对方手里接过一封信。
递过信的女孩子立刻害羞着,小碎步跑远了。
因为这顺其自然地回眸,谢琢再抬眼时,还是发现了身后不远处的苏玉。
熙攘的人群那么的嘈杂,谢琢的视线穿过他们,直直地看到她的身上。
他没有回视太久,收回了目光,却也没有急着往前,而是抬头看起了路灯之下飞舞的雪花。
没有混着雨的片状雪,轻盈而寒冷,不是在下落,而似在飞旋。
他仰起头,在那棵香樟树下,像在安宁地赏雪。
广播站里的歌,在分外应景地唱道:
Nobody said it was easy
No one ever said it would be so hard
I''m going back to the start
(没有人说过诀别很简单
却也没有人说过是如此的难以割舍
现在我要回到最初)
她的脚步,每一下都迈在重的休止符上,款款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喊他:“谢琢。”
苏玉眸光清亮,抬头问道:“你在等我吗?”
隔一片茫茫的雪光,谢琢看向她,眸波是淡淡的颜色,看向她是尤为清澈。
他平静地回答:“我在等你。”
人的记忆都是碎片。
随着时间推移,相处的细枝末节都不再连贯清晰,不再像连续剧一样润滑,如流水淌过。
一切被虚化钝化,只有碎片性的,那些被击中的瞬间定格于漫长的记忆中。
苏玉想,这一幕,她会记很久。
平江的初雪里,她喜欢的人站在灯影微弱的路灯下,他微微仰头看着雪花,浓长的睫毛盛了一片雪,低敛下来,那洁白轻轻滑落,他转而看她。
他对她说,我在等你。
那样一眼,让她觉得青春无憾,也无悔。
哪怕,没有结局也可以。
苏玉指着他手里捏着的情书,没话找话地问:“你会看吗。”
谢琢也看了一眼手里的粉红色信笺,浅应一声:“既然人家都好好写了,当然要好好看。”
苏玉觉得有理,不过:“如果不会答应,看不看也没什么说法吧。”
他说:“想看看别人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苏玉点点头,小声地说:“也是不错的思路。”
谢琢静了静,尔后,话题转换得有些突然,他突然偏眸看向她,多问了一句:“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只是平平的提问,不含期待,并没有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
苏玉窘迫,不敢抬头:“就是,挺帅的吧。
很奇怪,苏玉一面对他就很词穷,她想,讲大众印象应该不会出错吧。
谢琢笑了。
清冽低醇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又让她耳朵变得酥麻红润。
他慢慢点头,重复一遍。
“嗯,挺帅的。"
安静下来的片刻,谢琢似是在揣摩这个回答,正要提问:“你和宋......”
而话音未落,一个调皮的熟人跑过来,笑着起哄:“老班来抓早恋了!!快跑!”
谢琢话匣止住,睨过去一眼,冲那人骂一声滚蛋。
苏玉捏捏发热的耳廓,到校门口,就仓促地挤进了更深的人群中。
雪夜,苏玉披星戴月地回到家里。
她现在和物理形影不离,连和谢琢相处的片段都没时间回味了,已经被学习挤出了脑子。
走到哪,苏玉手里都拿着东西在背。
放下书包,脱掉大衣,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开始做题。
一个好的消息是,苏玉可能是到了厚积薄发的那个爆发点,她这学期考试的成绩稳步提升,略有波动,但基本能维持在年级前50。
只不过选修还是让她很头疼。
苏玉最担心的是物理,比数学还要折磨她。
她翻了翻往年的招生指南,发现她想考的那所学校,对物理的要求都是A+,意味着这门课的排名必须进入全省5%。
这对她来讲是一大难关。
平时学校安排的物理课不多,苏玉心急得都有点想请家教给她补习。
陈澜问她:“妈妈不懂,要是这物理跟不上会怎么样?”
苏玉说:“按我现在的成绩,物理只有B,就算高考分数上清北,也只能去普通一本。”
她这么一说,陈澜就懂了。
不过懂也帮不上忙,她只能给她削削水果,鼓励鼓励,口头安慰两句:“还有半年,慢慢追上。”
关上房门,她再去苏临面前发愁。
隔一堵墙,苏临在帮陈澜的肩背擦精油做按摩,煽风点火地说起什么:“你觉不觉得,小玉跟我们好像不熟。”
陈
澜手里翻着美容杂志,脸上贴着黄瓜,漫不经心说:“什么叫不熟,你是她亲爸,她跟你能多不熟。”
“她有心事都不爱跟咱们说。”
“你叛逆期时候你也这样,跟你爸妈说心事?喜欢哪个隔壁班女同学,你跟你爸说?”陈澜睨他。
她最近对苏玉一直哄着惯着,脾气也顺从她不少。
高考之前,苏玉就是家里的祖宗。真有什么矛盾,秋后算账也不迟。
苏临笑笑,给她捏捏肩膀:“我可是一心向学,哪有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你看小玉能有吗。”
苏
临阴阳怪气:“那可不一定,她身边帅哥多的是。”
陈澜瞪他,虽然听得心里稍稍恍神,还是忍不住骂了句苏临:“管好你自己!把人往坏处想,没头脑。”
在自己房间里做了会儿题,苏玉有些饿了,她记得冰箱里有个黄桃罐头,是用玻璃瓶装的。
而那个罐头到她手上后,苏玉拧得十分费劲,什么方法都尝试了。
她还去找了她爸。
而苏临在客厅里帮陈澜按着肩,冲她抬抬下巴:“抹精油手上,你等会等会。”
苏玉决定自食其力。
她一般不会采取戳破瓶盖的办法,有损美观,除非走投无路。
密封的罐头纹丝不动,唯有戳破一个口子,才有被打开的可能。
她站在冰箱前,心里想着这句话,突然领悟了一个人生哲理似的,盯着那罐头放空了片刻。
苏玉又不免想到,今天谢琢手里拿的那封情书。
他说,他是会好好看的。
苏玉回到房间,她的书桌抽屉里有两个收纳盒,美工刀是放在收纳盒里的。
而她此时打开抽屉看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剪刀却在盒子外面。
苏玉收拾东西是井井有条的,什么东西摆在哪,她都门清。
况且剪刀这种不频繁使用的,根本不会挪位。
苏玉追到洗手间洗脸的陈澜:“妈,你动我东西了?”
陈澜用毛巾擦擦脸,回忆着说:“哦,昨天家里剪刀找不到了,我记得你之前有美工刀,拿了你的用用,就拆了个快递,没干嘛。”
苏玉蹙眉:“你动我东西又不跟我说?”
“拿个你剪刀用一下也犯法啦?家里有的话,我也不会用你的啊。”陈澜的逻辑总是跑偏,答非所问。
“
那你也不能随便进我房间吧?”
“你房间都是我打扫,我连进都不能进了?”
看她僵持恼怒的姿态,陈澜破天荒地先低了头,推着苏玉往外走:“行行行,妈妈不对。你早点睡吧,别明天课上犯困。”
苏玉把罐头带进了房间,关上门后,听见妈妈对爸爸唉声叹气:“让着她点吧,叛逆期,脾气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