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敛神,想了许多事。
两人都安静了好一阵,直到苏玉的手机震了震,是周远儒问:【身体不舒服吗?】
苏玉反应过来自己在外面逗留太久:【没,来了】
她跟谢琢打招呼说:“我进去了。”
抬头发现,他眼里带笑看着她,稍稍躬身,逗小孩儿似的,调侃着问句:“采访完了?”
苏玉脸红了,为她方才的严肃和追问,忙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他笑着,点点头,去吧。
谢琢今天和公司的两个人一起去参加了一个智能医疗领域的发布会,任务来得很临时,他差点以为赶不上晚上的话剧,幸好没错过。
不过有一个问题,今天他自己没开车,从发布会现场过来,乘的是公司的商务车。车在地下车库停了会儿,说好等会儿送他们回公司,结果又接了个任务走了。
谢琢在北京没有太多的打车经验,一点开打车软件,看到排号124......
头都大了。
曾一航说可以坐地铁。
谢琢没考虑,低着头翻通讯录说:“我让顾司庭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找停车场的出口。
迎面过来的是苏玉和周远儒。
“谢琢。’
她轻轻地喊他,令他无意识地心旌摇颤。
谢琢抬起头。
苏玉问:“找不到车了吗?”
他尚没开口。
曾一航抢答:“没,我们公司的车办事儿去了,准备打车回去呢。”
苏玉看了看周远儒。
她也尚没开口,周远儒很有风度地笑:“一起吧。”又问:“公司在哪?”
“正好,和学校一条路。”谢琢把手机揣兜里,说,“那就多谢了。”
曾一航说他坐后面晕,申请了副驾的位置。
苏玉没有意见,谢琢自然也没有。
两个人又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一起。
在车上,周远儒谈起自己的工作,在电视台做栏目编导,上班时间不固定,比较辛苦,常常加班到凌晨。
接着他又问谢琢做什么。
谢琢跟他聊了几句,他没用上辛苦这个词,是打心底里认为他现在为工作所付出的辛劳是个沉淀的过程。
尽管觉得周远儒和苏玉不太合衬,感情的事撇开不谈,谢琢本质还是体面的,再加上搭了人家的车,没讲丝毫挖苦的话。
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车就开出去很远了。
然后静了静。
周远儒开车不听歌,苏玉没给他提任何要求。
她任由车里静着。
不过在谢琢的车里时,她会有礼貌地说出自己的需求。
她望着外面放空时,一只耳机被塞进她的耳朵里。
苏玉看向谢琢。
他很轻出声:“给你点一首歌。”
前奏出来,苏玉觉得非常熟悉。
她一下子报不出歌名,但她觉得这首歌是和她有关的,旋律会调动一些情绪。
是酸涩的,也让她痛苦的。
也和他有关系。
谢琢留了一只耳机给自己。
歌手温柔地唱道:“你是巨大的海洋,我是雨下在你身上。我失去了自己的形状,我看到远方,爱情的模样……..…”
在旋律之外,谢琢对她说:“你喜欢的歌。”
对上苏玉诧异的视线,他一笑说:“正好我也很喜欢。”
苏玉怔然无声。
她咬了咬后槽牙,克制着什么,觉得心室在猛烈地震动。
谢琢走了之后,苏玉就不再听他喜欢的歌了。
包括这一首,《爱情的模样》。
她早就不听了。
当年,因为得知他喜欢,她特地加入歌单,听了一遍又一遍。
为他培养小众的喜好,是为某一天,可以假装不经意地跟他产生只有他们之间能够产生的链接。
让他惊喜,他们还有这一点外人无从领会的共鸣。
她自以为是地代入了他,以为这会是很不错的惊喜。
因而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发的说说,最后得到一个不过心的浏览,又被她狼狈地删除。
她演完了一出出独角戏,很多很多年之后,才意外发现她的背后真的有观众。
他果然记住了,也果然觉得惊喜,迟到地予以了回应。
她想说,不是正好。
不是正好我们都喜欢滑雪,不是正好我们都喜欢听五月天的歌。
是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才会喜欢。
“不好听?谢琢渐渐地发觉她脸色不对。
苏玉看着他,露出久病未愈的表情。
这种带有疼痛心酸而隐忍的一面,很久没有在她的脸上体现了。
他柔下声音,降了点音量,目色关怀地看向苏玉:“还是现在不喜欢了?”
她沉默地落两行泪,霓虹之下,琼楼玉宇都碎在眼中。
故事仿佛在往某一个方向行走,渐渐地,让梦与遗憾相连,在他们认识的第九年,形成了无人知晓的闭环。
但苏玉脸上带笑:“确实,以前很喜欢。”
她说:“是特别特别喜欢的。”
终于看到她潮湿的眼睛,谢琢徐徐地坐直了身子。
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他无措地抬手,尚没有碰到她的脸,串珠一样的热泪便来势汹汹地淹没了他的掌纹。
他率先摸裤兜,没有纸巾,前面两人还在聊天,没发现后座的异常。
谢琢瞥了一眼放在前面的纸巾盒,空的。
于是没让人递,情急之下,他用衣袖给她擦。
再晚一步,就要垂落了。
苏玉一惊,抬手拦住他的动作。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哭了:“别别,不要弄脏你的衣服。”
“脏就脏了。”谢琢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掌心,你拦我我就拦你,最后还是苏玉阻拦的动作被彻底打断,她的急切在他沉冷的嗓音里静了下来。
他垂眸看她,声音又低了一节,重复一遍,“脏就脏了。”
眼泪没有衣服值钱,清清地淌过很高级的绒,苏玉只好快速收声。
“第二次了。”静了静,谢琢忽然说。
她吸吸鼻子:“嗯?”
他说:“第二次看着你哭了。”
眼泪被擦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滴。
谢琢曲指,刮掉悬在她鼻尖的最后一颗泪珠。
是下意识的举止,等到发现或许不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手指,和她的眼神,同时滞涩在空中。
谢琢的嘴角勾出一点苦涩而浅薄的笑意,好像见她苦,他就会跟着苦,接着问她:“是不是?”
这样的一双疼惜的眼睛看着她,这样的语气,让苏玉无端觉得,像哄女朋友一样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