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香回村里去,就换了一身穿搭,毛衣、裤子、运动鞋,加上一件一手长刚好盖住屁股的浅驼色羽绒服。
不耐脏,不适合干活,但是冬天穿这样的颜色,比起沉闷的黑色让人看着更亮眼一些。
再围上一条深驼色的羊毛围巾,戴一对小巧的银耳钉,头发没抓成背头,就梳了个不太惹眼的顺毛三七分,大冬天里硬是给了几分青春亮丽感。
蒲香现在也就25岁,放到后世,这个年纪也就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要是读个研究生,就还是个学生。
也就是在当时的农村,拖一个五岁的娃,就成了中年妇女。
自行车一路从县城骑到了石家村,蒲香直接回了娘家。
蒲香家在石家村隔壁的大茅村。
离得不算远,就是两个村中间隔着条不大不小的河,大概有二三十米的宽度,水挺深挺急,两家之间如果不想走公路绕大圈子过去,也可以到摆渡口坐摆渡船。
蒲香娘家那片儿叫小河弯,河道弯曲,沿河而建的房子便也不如石家那边的整齐。
都是这边两个,那边三个,蒲香家在最里面,想要回家,就要从邻居家的弄堂里穿过。
遇上人那是免不了的。
蒲香才拐下公路没几米,就碰到了邻居。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邻居每个都认识她的脸,就是算了身打扮,完全变了个气质,对方也就是愣了那么一秒钟,立即指着她一拍大腿。
“三妹!”
半上午的时间,大家吃过早饭都闲着呢,听到声音,立即有人从家里探头出来。
还有四五个大妈聚在一起晒太阳,打毛衣,手臂上挎着装毛线球的塑料袋,手上不停,就这么跑出来。
“大花婶子。
蒲香看着前面路被拦了,只好下车,也一个个都打了招呼。
“三妹回来了,最近是去哪里,都没见着你?”
“你爸妈前阵子还找你呢,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回来看看。”
“就是,你要不回来,也该找人捎个信回来,你都不知道你妈最近哭了好多回。”
蒲香也什么要说的,只是推着车子往前走:“嗯,我这不是回来看看了么,婶子、大妈,你们忙,我先走了。”
她推着车子从人群里挤出来,耳朵里还能听到后边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她离婚了吧?”
“肯定是离了啊,不然蒲家前阵子折腾什么?”
“我听说石家都开始相看找新媳妇了,这肯定不是假的。”
“那她就这么从石家出来了?石家多好的条件啊,真是好好的日子都不知道珍惜,我家闺女要嫁给那样的人家,她敢离婚我都能掐死她!”
蒲香其实都能听得见这些中年妇女们在说些什么,不管她们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她早就预料到了这场面,也就没什么可在意的。
等过些年,离婚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你看她那样子,估计就是搭上野男人了吧,穿得都妖里妖气的,没以前朴素的样儿,村里的男人她自然看不上。”
身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然后就是瞬间安静。
蒲香脚步顿住,石大富还没给她造黄谣呢,这倒是跳出来一个。
重生回来后,蒲香就决定了,她吃什么也不吃亏,她可以接受别人说她离婚不是个好的,但造黄谣,她撕烂她的嘴!
就那么将车子一停,蒲香把手上戴着的羊皮手套一脱,扔进了车篮子里。
她回头,凭着那声音就认出了说话的人,蒲小莲,她们小河弯出生的女人,不是外姓嫁过来的。
她爸妈当年生了六个女儿,也没生出个带把的来,最后她这个家里最大的招了个上门女婿,论年纪,也就比蒲香大了十几岁,算是同辈人。
蒲香这会儿才不管对方是谁,是什么身份,直直走到对方面前。
“你刚才,再给我说一遍!”
蒲小莲可没想到蒲香会直接堵到她面前,撇嘴说八卦的嘴脸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说,说什么?”
蒲香冷冷地看着她:“就刚才你那张破嘴里说出来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蒲小莲张着嘴,没马上接话。
旁边的婶子大妈们也没有人上前劝的,都在看八卦。
沉默越久,蒲小莲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就好似她怕了蒲香似的。
人都离婚了,她说几句怎么了?
她要没跟野男人,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这脸也比以前白嫩了许多,不是为了傍男人,她搞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这么一想,蒲小莲又觉得自己的底气回来了,蒲香敢这么和她对呛,肯定是因为被她说中了。
“我就说你勾搭了野男人,怎么了,你还能拿我怎......啊啊啊!!”
蒲香伸手一把就揪住了对方的头发,用力一扯。
“走!现在就和我去派出所,长了张臭嘴就敢给我胡编瞎说是吧,野男人叫什么,住哪?你在哪里看到了?你要是说不出个东西来,你就是诽谤,我直接去法院告你,让你登报道歉,不然你就进去蹲几天!”
乡下女人打架,蒲香从小就没少见过,虽然她是从来没干过这事的,但是看都看会了。
她现在就是快准狠,一波把这种污糟的烂话从开头就堵住,让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想编她瞎话就想想后果。
蒲小莲个子没有蒲香高,但是胜在矮壮,她想要反抗,伸手要抓蒲香,蒲香手上又加了把力,把人疼得嗷嗷叫。
眼看两人打了起来,旁边的婶子大妈赶紧来劝。
“三妹,三妹,有话好好说,先把手松开,大家都是老邻居了,打起来不好看。”
“三妹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的,不可能干那种事情,小莲就是嘴碎,没坏心的。
“是啊是啊,先松手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劝,蒲香那是半点都不松手,手上还加了点力气。
“婶子,大妈,你们先别说,让小莲自己说!今天你只要把是哪个野男人,在哪里撞见的说出来,我立马就放了你!不然我就这么拖着你走到派出所去!”
蒲小莲只觉得自己头皮都要掉了,她现在是信了,香真可能说到做到,就这么揪着她走到派出所去。
“我瞎说的!我是瞎说的,没有什么野男人,我什么也没看到!”
蒲香手上又紧了紧。
蒲小莲尖叫:“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也不说瞎话了,你放开我!”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蒲香才松手一甩,看看,这不都是挺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蒲小莲冷不防头上的力松了,收不住劲,往斜地里踉跄了出去,然后一屁股坐到了人家屋前水井边放着的一脚盆泡了水的衣服里。
“啊!”
蒲小莲又是一声尖叫,那水可真凉!
她捏着衣服跳了起来,然而衣服早已经都湿透了。
“赶紧回去换衣服,别冻感冒了。”
有婶子推着她,让她赶紧走,蒲小莲也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头皮得了自由,也没和蒲香再撕吧起来,灰溜溜走了。
蒲香甩手将沾在手指间的几根头发甩掉。
“拿离婚的事情说我骂我都行,但是要编这种鬼话,我下次直接就大嘴巴子抽她!”
蒲香的视线扫了一圈,说得格外认真,所有人都没敢立即出声,看着气氛差不多了,她才又笑笑,说:“婶子,大妈,你们也别觉得我凶,我离婚了,别人这话已经说得难听了,再被这么编瞎话,我不是更不要做人了?你们看我这打扮和以前不
一样,和男人可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在县城找了份工作,卖女装的,就在中心大厦旁边,这都是工作要求,得穿得漂亮,你们要有空,或者过年要买新衣服了,到时候都来店里看看,谁说女人就得靠着男人过日子,穿件鲜亮衣服,就不能是自己挣
钱买的吗?一天天的,就知道男人,跟自己没长手脚似的,都新时代了,还以为旧社会呢。”
蒲香说完,得新推上车子回家去了。
这一次,这几个中年妇女一直等到她走远了,才开始八卦。
“诶,你们说三妹说的是真的吗?她在县城找到工作了?”
“我看八成是真的,她要真像小莲说的找了野男人,能这么硬气?”
“瞎,这还用怀疑,三妹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多勤快能干的小姑娘,什么时候看她和男人搭七搭八说话了?你看她会吗?她离婚,就是她那个男人在外面搭人,都传开了。”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哪个野男人想不开要找她这样的,她跟那种妖里妖气的小妖精半点都不搭边。”
“那她真在县城工作了啊,还真厉害了!”
“什么时候我们去县城看看?过两月不是要过年了吗,都要买新衣服,就去她那店里,要是便宜,我们也去买一件?”
蒲香回家短短不到百米的路,硬是和他们小河弯整个生产小队的人都打了招呼。
这一个个站在弄堂边上看她,那眼神都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玩意儿。
也就是蒲香的内心里住了个65岁的老太太,不然真就25岁的她,还真不一定能顶得住。
等到将车子推到自家的晒谷场上,他爸妈、哥嫂也听到了动静,已经在家门口站着等她了。
蒲香把自行车停在家门口,没往里推。
“爸,妈,哥,嫂子。”她一一叫了人。
蒲香她妈李小草看到小女儿,立即就红了眼眶:“这都多久了,一个多月了,你这个死姑娘,你终于知道回家来看看了?”
蒲香觉得她妈可怜,但又没办法真的共情她。
当时撕了她的离婚证,看着她被石家关起来那会儿,她怎么就不跳出来哭一个,说不同意这么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