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立刻感觉到了不对, 还不等他问,一封“问天”就落在了书房里。
“比我预想的还快,这些老东西……怎么就觉得??己三言两语拿捏得住他?还真是??信得很。”周楹先是一哂, 随后对白令道, “拆吧,主峰来信。”
“端睿殿下?”白令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伸手接过“问天”,“还是为了主上筑……”
他话音卡住了,目光钉在了那张“问天“上, 好像那上面工整的字迹里藏了骇人的天灾人祸, 白令整个人发出了“簌簌”的纸声。
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胳膊肘。
“当心点, 主峰来的问天,就算端睿殿下绝七情不计较礼数吧,你看一眼就撕了算怎么??事?”
白令蓦??抬起头:“这上面说……”
“唔, 叫我入清净道。”周楹“啧”了一声, 纸人傻子似的戳在那, �?不来帮他更衣,他只好??己慢吞吞??披外袍整衣袖, “??知道我有灵骨没道心, 专注蝇营狗苟那点事,灵山要催我这不长进的筑基,??�?得赐一颗道心。”
“那为什么是清净道?碧潭峰上正经内门弟子??少有走清净�?情道的, 为什么他们要您……主上!”
周楹“嘘”了他一声:“别喊,清净道�?是断绝七情,又不是断绝六感,我聋不了——昨儿周桓送来的鲜果给我带上,拿侯府去。”
嘉和皇帝年轻时候天天担心??己皇位不保, 做梦梦见??己被毒蛇咬死,蛇名统一叫“周楹”。世事难料,他终成九五之尊,非但没有扬眉吐气,反而被开明司紧紧??卡住了脖子,更卑微了。给兄弟府上送点东西,??不敢称“赐”。姚大人成了国丈,�?仿佛被这高位折了寿,第??年就撒手人寰,据说他口吐白沫抽过去之前,口中哀嚎了三声“先圣”,大伙??说这嚎得吉利,他老人家必是上天当??官去了。
“以前那三位长老,一个为私心支持陆吾,一个为仁义反对陆吾,另一个压根不管这些。支持的半推半就,反对的,呵,倒�?没有一口咬死,这??让开明与陆吾稀里糊涂??生根发芽。因为这??是人间的事,原本仙山在上,凡间一切本??是细枝末节。鼎盛的兽王被慌不择路的鼠兔照着尾巴踩两脚,还会较真不成?”周楹换好外袍,??白令手中抽走“问天”,漫不经心??说道,“兽王草木皆兵,随时亮爪牙的时候,就是它老了——灵山�?老了,徐什么的……�?装混在三岳山的那个,上月来信怎么说的?”
白令心里一团乱麻,�?意识????道:“三年内两个项氏升灵殒落,三岳山西座的灵气浓度比去年降了一些,一年不如一年……”
“项氏不能一家独大,三岳山??�?�?跟着不能唯我独尊,西楚群山林立,等一众虎狼确准项荣已不在人世,就是银月坠??的时候。至??蜀……托那小子的福,方??我亲眼见识了一??灵山大哭——不管南海邪祟能不能成事,蜜阿人将宁安赵氏放进家门那天开始,凌云山就不得善终了。一群外来人,族中至多不过几个仓促筑基的低阶修士,短短八年,竟撼动灵山根基,若你是大长老,你警醒不警醒?开明和陆吾这两只小苍蝇�?不就重要起来了么?大能们又不好亲??插手凡间事,想要陆吾不受凡心影响,清净道不是现成的?”
白令难以置信??看着他:“您……早有准备?什么时候?”
周楹笑而不语。
当年在潜修寺里,端睿大长公主就流露过这个意??——那位万事不过心的老祖宗曾经停下脚步,近乎??多嘴??问过他一句“你眼中所见,是什么样的”。
他没??答。
他当年离走火入魔只有一步之遥,清净不了……现在,他大概终??能了结牵挂,接住大长公主的道心了。
“不用担心,清净道又不是死了,开明和陆吾我�?不会丢开,”周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反正以后还跟着我,同以前一样,说不定我待你会比以前好。”
周楹在侯爷和祖母面前是晚辈,在奚平面前要做兄长,很多时候??不便放纵脾气,因此心里不痛快了,就只能跟白令找事……他总是不痛快,所以总在没事找事。
清净道能断念,�?能绝恨,那时他应该好伺候多了。
白令为联络方便,随身挂转生木牌,正心烦意乱时,听见奚平那边忽�?问:“白大哥,你在三哥身边吗?他为什么不??我话?”
白令不知道怎么说,�?顾不上理他:“主上,世子将来要是知道……”
“他就快??家了。”
白令一愣。
“大长老们不把弟子名牌给他,我�?收不到端睿殿下这封信。”周楹说道,“至??将来……到时候再说。”
他来之前、他走之后,别人的喜悲,反正�?影响不到他什么了。
白令语�?伦次道:“�?是清净道??古不曾出过蝉蜕啊!这一道……”
“我天,你想得倒远。”周楹闻言笑出了声,“我又不求蝉蜕。”
白令:“那……那您求什么?”
周楹又没吭声,只是眯起眼,抬头看了一眼天。
日食还没过去,金平的华灯惶惶??亮着。
他年少时久病,不能大说大笑,因此一贯是老成,一言一行??是沉的。
而今被尘埃洗练了几??年,步履�?突�?轻快了起来。
周楹矮身钻进了一辆车里——现在连菱阳河西�???开始改用蒸汽车了。
河东更不必说,房舍店面集�?后退,当年进城买桂花鸭的小姑娘跑过的青石小路早换成了宽阔的大道,几排铁轨??南郊沿河穿进城里,上面来来往往??跑“铃铛车”,一车能拉好几??人。
头戴棕红小帽的卖票郎??车窗里探出头,摇着大铜铃提醒路人闪避,一边摇,他一边往天上看,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求谁保佑快点将白日放出来。
金平今日不晴,但还算静好。
而西边的蜀人�?在挣命。
混乱的灵风刮过凌云山脉,直奔南海。
本就处在雨季中的西大陆上暴雨如注,??脉崩断、大坝决堤,凌云山的内门修士和降龙骑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
南海秘境上空,因为余尝横插一杠,叫差一点就能变成“敲门砖”的悬�?脱了困。
王格罗宝与濯明功亏一篑。
悬�?哪容他们逃窜,蝉蜕的??识立刻罩住整个南海,将一群升灵全�?困住。蜜阿修士拼命护着王格罗宝,源源不断的灵兽被驭兽道的修士们召唤出来,海上成了个屠宰场。
余尝临阵倒戈,能把人恨得想抽他??八辈祖宗,谁逮着机会??得给他一下。
而他虽�?救了悬�?一??,悬�?�?�?并不把他当“外人”,一视同仁??纳入了“邪祟拿命来”的范畴——余尝对??己的评价准确极了,世上果�?是没有人比他更难。
当世几大高手乱斗成了一团,筑基修士与灵兽们混在其中,成批??死。
死修士的真元冲上海面,到处冒泡,活像烧开了。那金甲狰不愧是能生嚼半仙的大凶兽,肠胃结实得铁打一般,被困在它胃袋里的魏诚响还没来得及??中挣扎出去,就被各种碎尸压着埋进了海底,一时间,她与各种心肝肚肺共舞,感觉??己简直成了卤煮下水的锅底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