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清风徐徐,帷幔飘飘。
张白圭少年俊才,却并不狂傲,他面露柔和,提起娘亲时,唇角勾出些许笑意。
他从未离开过娘亲,儿时离开过一日,他哭了一回,从此娘亲去哪都给他带上。
田顼感念于他一片孝心,连忙道:“罢了,何须你出门再寻, 给你送一份便是。”说着回身看向丫鬟:“家中各色点心装一攒盒出来。”
一盒子点心不算什么,但他年岁小小知道惦记母亲,人品这一项上,就令人满意点头。
天下才子何其多,心性之患,实在严重。
张白圭腼腆一笑:“白圭谢老师挂怀。”
他头一回见面,就接受别人好意,有些羞赧,但能让娘亲也尝尝,他愿意。
李士翱打量着他,心中感念,他先前就想着白圭的名字顶不起他的帝师之才,就琢磨着想给他改个名字。
这会儿有田顼在,刚好帮着参谋一二,他当即便不再犹豫,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
“田学政,我想着,白圭如此人才,等院试过了,想着给他留在府学读书,他如今的名字虽好,但一路科举,焉知不会站在更高的地方,到时候他就需要一个很压得住的名字,白圭虽好,却不够言志正身。”
李士翱神色柔和,他就这么点想法,据说白圭之名,出自白龟,龟长寿,是家人的一片关爱之心。
化为白圭后,亦是含义非凡,圭者,玉制重器也。
但时下龟字虽寿,却和乡间俚语“龟孙、龟儿子”这样骂人的话重叠。
再者就是真得经不起他的帝师之才,他心疼,想着给他起个好名字。
“居正如何?”李士翱捋着胡子,笑吟吟问。
田顼认真思量片刻,“张居正?不错。”
张白圭连忙起身,俯身作揖,笑着道:“白圭谢老师赐名!”他仔细品味着居正二字,心中甚是喜欢,表情就带出几分来。
李士翱顿时哈哈大笑,温和道:“你喜欢就好,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他们愿意再改,若是不愿,也就罢了,千万不可勉强。
田顼也点头,笑着道:“是,毕竟是家中长辈起的名字,不可怠慢了。”
两人很是惜才,不愿他为难。
张白圭心里知道,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对方并未嘲笑“白圭”二字,而是认真为他考虑以后,他用手背贴贴微烫的脸颊,冲着二人作揖行礼。
田顼拖住他的手,不叫他再行礼,只笑着道:“我和你们知府都不是一味重规矩的人,不必多礼,寻常对待,大家都自在些。”
李士翱也跟着点头,笑着道:“是这个礼。”
张白圭便洒脱一笑,不再执拗于俗世礼节,回:“白圭恭敬不如从命!”
几人闲闲地聊了几句天,李士翱问他住在何处,在荆州府可有房舍,到时在府学读书,要提前把事情都给安排好。
张白圭眉眼闪了闪,心中对自己府试排名就有了猜测,恐怕三甲才能得知府如此赞誉。
这才一一回了,将自己情况详细告知。
“我这还有份书单,怕是要劳烦田学政一二了。”李士翱来时就已经打算好了,论藏书,谁也没有学政家多,既然来一趟,总得一点什么走。
田顼斜睨他一眼,起身带着他往书房走去,温声道:“我这只是个小书房,藏书不多,你瞧着喜欢尽管拿便是,这都是抄写本,我还有。”
李士翱哈哈一笑,跟在他后面往前去。
三人往书房走去。
书房很大。
比他家的院子还大。
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擦洗的十分干净,阳光透过格栅照进来,打进来一束光。
那么多的书,看得张白圭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向前两步,轻轻抚摸着泛黄的书页。
田顼一指书房,坐在书桌前,笑着道:“喜欢什么书,尽管挑,等会儿给你送去。”
李士也有些馋这些书,他搓了搓手,眼巴巴道:“田学政,你看我那书架也有些空。”
田顼揣着手,格外大气:“随便挑,这些书,都是族中小辈抄录而来,如今还抄着,缺不了,尽管拿就是。
田项捋着胡子,笑得快活。
李士翱懂了。
这些书,就是一张密密的网,旁的不说,拿人的手短,这都是情分。
田顼客气一番。
谁知??
李士翱他是真拿啊。
从这头拿到那头,瞧见有用且珍贵他就拿。
“白圭幼年启蒙,至今已有九载,读书甚众,到底藏书不如学政家丰富,怕是有诸多遗漏,这都是学政保存的冷门篇章,你回去时常研读才是。”
李士翱压低声音叮嘱。
张白圭感受到他的真诚,心中感怀,连忙道:“大人、学政,你们的心意,白圭永世难忘!若有来日,必将衔草结环以报。”
李士翱拍拍他的肩膀,看着小少年清澈稚嫩的脸颊,有时他的言行,真的会让人忘却他的年岁。
张白圭克制半晌,终究忍不住,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