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还是印象中的样子,比季家的院子要大,也要好一些。虽然也是土坯房,但上面盖的不是茅草, 而是瓦片。

宁家的条件确实比季家的要好。宁奶奶菜做的好,建国前给别人家做红白事的时候能挣点钱,带点肉菜回来。建国后给人家做红白事不能挣钱了,但人家也知道规矩,会用粮食、菜、肉等东西来代替钱。

所以宁家的日子确实还可以的。这也是宁奶奶在得知孙女出事之后,能拿出20块钱给孙女去看病的原因。

倒不是宁奶奶不想拿出更多的钱,早些年宁爷爷身体不好,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还欠了外债。孙女结婚后,宁爷爷给冲喜冲好了,家里才不再大把大把的花钱,开始还债了。

所以这20块钱,也真的是宁奶奶能拿出的最多的钱了。

“奶奶………………”宁馨见院子的门开着,屋里的门也开着,大声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 一个老太太从堂屋里出来,老太太满头白发,盘在后面,打扮和气质看上去有点像民国时期的老太太。

事实上,宁奶奶也的确是民国时过来的老太太。

宁馨今年29岁,宁老大如果还活着,今年也有47岁了,老太太结婚更早,16岁生了宁老大今年62岁了。

但她中年丧子,尽管后来家里条件比很多人家好了些,可还是伤了精气神。但相比于同龄人,老太太倒是看着也比她们年轻几岁。

“奶奶………………”见到老太太,宁馨又叫了一声。相比于五年前,宁奶奶还是苍老了些。看着眼前的宁奶奶,她突然想起了在自己世界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她死了,他们肯定很难过。

好在她爸爸妈妈不是独生子女,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身边还有其他人会照顾。

听到宁馨的叫声,再看院子里站着的年轻姑娘。宁奶奶的神情有些茫然,她似乎在想,这个年轻的,皮肤白嫩但又瘦的没几两肉的姑娘是谁。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太奶奶......”直到又一声童音响起。

老太太的视线转移到了一边的小孩子身上,如果说那个瘦瘦的姑娘她觉得有些眼熟,那么这个胖嘟嘟的小孩子她是认得的,这不是亲家母给她看的照片里的孩子吗?

顿时,宁奶奶知道了,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宁馨身上,她的眼眶红了:“你是新新。”老太太迈着小脚,三步化作两步来到宁馨面前,“真的是新新啊。”这张脸可不就是孙女的样子吗?只是孙女从来没有这么瘦过,就是孙女小的时候,也没有这么

瘦过,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没有想起来。

“奶奶是我,我醒来了,奶奶你看,这是我儿子冬冬,我们来看你了。”宁馨道。

“太奶奶,我是冬冬。”冬冬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宁奶奶。

“哎......哎……………好………………好啊………………”宁奶奶看看孙女,又看看曾孙,“好啊,你们快进来......”她转过身,不让孙女和曾孙看见她哭,她一个那么大辈分的老婆子,还是要些面子的。

宁馨牵着冬冬跟在宁奶奶的后面,还能看见她的手在前面擦着自己的脸。

进了堂屋里,宁奶奶又好好的看着他们母子,她的眼眶红红的,还有一些湿润的痕迹。几个月前宁奶奶就从季家得知宁馨醒来的事情,现在猛地看到孙女,虽然是激动,但有前面几个月缓冲,不至于当着他们的面哭出声。她年纪比季寡妇大,

经历的事情更多,内心也比宁寡妇更加的强大,而季寡妇经历过的,她都经历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宁奶奶欢喜的看着冬冬,虽然说这孩子姓季,但也是老大的血脉延续。想到早死的老大也已经做外公了,她也有些欣慰。

“太奶奶………………”冬冬又甜甜的叫了一声,然后对着宁奶奶笑。他天生爱笑,加上长得可爱,几乎是个人见人爱的小胖子。

“你叫冬冬是吧,真乖。”宁奶奶欢喜的摸摸他的小脑袋,这孩子长得真讨喜。除了长的像孙女,这性格倒是......有点像老大。

老大以前是拉黄包车的,是个性格机灵的,曾孙这性格不像孙女,也不像她见过的孙女婿,宁奶奶觉得就是像去世的老大。越是这么想,宁奶奶看着冬冬的眼神就越喜欢了。

听到太奶奶夸自己,冬冬也好高兴。他很喜欢这个老家,奶奶喜欢他,太奶奶喜欢他,大家都喜欢喜欢他。

宁馨:“您一夸,他的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说着,把手里的东西给宁奶奶。

宁奶奶倒是没客气的接了:“人来就好了,怎么还买东西了?”说着,看了一下,“还有油啊,家里正好没油了。”身为奶奶,收孙女带来的东西不为过。宁奶奶可不是矫情会客气的性格。“中午杀鸡,正好用你带来的油做红烧鸡肉,给我们冬冬尝

尝太奶奶的手艺。”

宁馨道:“那真是我们冬冬有口福了。冬冬,妈妈告诉你,你太奶奶做的菜是我们十里八乡最好吃的。”

“哇......”冬冬听着,嘴巴没控制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顿时,把宁奶奶逗笑了。“那我去杀鸡,你去烧热水。”虽然说来娘家的姑娘是客,但宁奶奶使唤起孙女也毫不手软的。

“好。”宁馨含笑进了厨房烧热水。

冬冬看看妈妈,又看看太奶奶,果断的跟着太奶奶去了,他想看看太奶奶怎么杀鸡。

宁奶奶见冬冬跟上来了,觉得这孩子亲她,心里更高兴了。“冬冬,去厨房里拿个搪瓷碗,太奶奶要接鸡血。”

“哎。”冬冬挺喜欢有人使唤他干活的,主要是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新奇着呢。

冬冬回到厨房,看他妈妈已经在烧热水了,他道:“妈妈,太奶奶要搪瓷碗接鸡血。”

宁馨去橱柜里给他拿了一个搪瓷碗。

冬冬接了搪瓷碗就跑出去了。

没一会儿,外面响起了鸡凄惨的叫声。

而外面,冬冬站在一边,看着太奶奶一把抓住了鸡,然后在鸡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就见鸡血从脖子里流了出来,滴在了碗里。“太奶奶,这个鸡血是干什么用的啊?”

“这个鸡血是用来吃的,我们这叫血豆腐,很好吃。”宁奶奶道。

“哇......”听到好吃,冬冬也想吃了。

宁奶奶笑着道:“这个要等鸡血凝结了才行,等你和你娘回季家给你们带回去,让你娘给你做了吃,小孩子吃几块鸡血也能补身体,但不能多吃。”

“我妈妈做的菜也很好吃,我昨天已经吃过了。”冬冬道。

“那可不,你娘是我教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不过和我比差远了。”宁奶奶骄傲道。

“嘿嘿……………”冬冬笑眯眯的,“太奶奶你真厉害,那你能教我做菜吗?”

宁奶奶哭笑不得:“男人进什么厨房,厨房那是我们女人的地方,你只管好好长大,好好读书,等有出息了好好孝顺你娘。”

宁奶奶也有着老一辈的思想,认为男人不进厨房。

可冬冬却开口:“可是我想学做菜,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做给我妈妈吃了。”

宁奶奶一听,突然很欣慰:“你真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娘了,“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太奶奶再教你,小孩子灶头都够不到,学不来。”

冬冬也想起了那和自己个子差不多高的灶头:“那等我长大了,太奶奶一定要教我啊。”

宁奶奶:“肯定教你的。”只是不知道她老婆子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那太奶奶拉钩。”冬冬伸出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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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馨点好火,从里面出来,看见宁奶奶和冬冬在拉钩,冬冬嘴巴里还喊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骗人,骗人会变成小狗狗。”

噗嗤…………

宁馨笑出声。

宁奶奶听见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等鸡血流的差不多的时候,水也烧开了,宁奶奶拿来一个木桶,往木桶里兑好水,然后把鸡放进木桶里泡了一段时间,接着她去菜地里割菜了。

鸡泡在木桶里的时候,冬冬就一直站在木桶边看着,看了一会儿,冬冬好气的问:“妈妈,鸡泡熟了就可以吃了吗?”

宁馨被他问笑了:“还不能,这样泡着是为了拔鸡毛的时候方便,等鸡毛拔好了,才能切块红烧。你可真有口福,来第一次,你太奶奶就给你做红烧鸡块。”

冬冬咯咯咯的笑:“太奶奶是好人啊。”

“傻小子。”宁馨看着差不多了,先拔了几根毛试试,见可以拔了,就上手了。

冬冬见状,也和妈妈一起拔毛了。

等宁奶奶拎着洗好的菜回来,就见他们母子已经把四分之一的鸡给拔干净了。

拔鸡毛是个慢活,宁奶奶放下菜篮子,也一起去拔了。

别看冬冬年纪小,拔鸡毛的速度可不比大人慢,主要是小朋友拔出兴致了。等一只鸡的鸡毛都拔干净了,冬冬还意犹未尽。“妈妈,我们在家属院也可以养鸡吗?”

“这个……………妈妈不知道啊。你想养鸡吗?”宁馨知道,他又动心思了。

“嗯,我想养鸡,我们可以吃鸡蛋,吃鸡肉,还可以拔鸡毛。”冬冬回答。

宁馨觉得,冬冬最关心的还是拔鸡毛。

听个冬冬说起家属院,宁奶奶也忍不住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发现孙女变了,怎么说呢,是一种感觉,比以前聪明了些。倒不是说以前不好,以前那样挺好的,勤劳本分。但现在这样更好,脑子会转了,人也机灵了几分。

宁馨还没说过自己的打算,现在宁奶奶问了,她也没有隐瞒的说了:“......我在部队家属院通过供销社的招工了,明天就要走了......”

啥?

宁奶奶吃惊了,前一刻还在想她孙女现在比以前机灵了,现在是不是机灵的太快了?工作也找好了?不过听完她孙女说的这些,她简直不敢相信。跟医生读书,考了小学毕业证,又在部队通过了招工,怎么感觉......宁奶奶如果是后世的人,非

得说一句,她孙女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啊。

“没想到你爹以前教你认识几个字,还让你有了长进。”她也是没读过书的,那个年代别说女娃读书,就是男娃都不见得有这个机会。故而宁奶奶没觉得读书不好。宁家的两个女孩子,宁馨、宁二叔家的女儿,都一样没读过书。

宁馨道:“不管男娃女孩,读点书总是好的。读书了,至少在外面迷路了,还能认得几个字,找到回家的路。就像这次的招工,读书了有机会去考,可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就连机会都没有了。”

宁奶奶早年生过几个孩子宁馨不知道,但是原主有记忆以来,宁家就宁老大和老二两兄弟。她是宁家的长孙女,宁老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宁蓝比宁书小四岁,今年25岁,已经嫁人了。

大儿子宁城22岁,上到小学三年级就没再读了,自己不爱读书。小儿子宁磊今年16岁,还在上学。要说宁奶奶的心头宝是谁,那还是宁磊,宁家就出了这么一个会读书的人。

“这个早了,前年你大弟娶了媳妇,这都两年了,还没怀上呢。”宁奶奶抱曾孙心切,宁城媳妇嫁进门两年还没怀上,她心里自然是埋怨不断。

宁奶奶本来就是重男轻女的人,对宁馨有些疼爱,是因为这是她大儿子唯一的孩子。不管是孙媳妇还是儿媳妇,反正生不出儿子的,她都得说。

这话宁馨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得道:“好事多磨,您别心急慢慢来。”

这就是安慰人的话,宁奶奶心里知道。“那你呢?爱华走了五年了,你就是在再改嫁也没有人会说你。守了五年也够了。”

当年宁老大媳妇改嫁了,宁奶奶也没说什么。她虽然重男轻女,但也没有要儿媳妇守寡的打算。人还年轻,不能一辈子这样耗着。她就是那种传统思想的妇女。

现在轮到自己的孙女了,她更加不想要孙女年级轻轻就守活寡了。

宁馨:“到时候再说,有看中的就结婚,没看中的就等等。我反正孩子也有了,自己也有工作,不怕养不活自己。”她哪里守了季爱华五年了?她只是变成植物人躺了五年了。

宁奶奶点点头:“你就是找,也别找部队里的了,再有个万一……………还有,家里有男娃的别找,养不熟。你的钱以后得给冬冬留着,如果嫁了有男娃的,别人打你钱的主意了。别人生的可没有自己生的好,我瞧着冬冬孝顺的很。

这话也就宁奶奶能说了,她是宁馨的奶奶,什么都能管一些,换做别人,还确实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