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吃过晚饭,周茉照例送楼望东出门,走到斜坡的楼梯口尚有一小段距离,周茉心系编绳,步子不由加快了些,而楼望东明明腿那么长,偏又慢了些。
她不由站在前面等他,男人穿着一身白衬衫,单手插兜,步调依然慢悠悠的,有些雅,又有几分痞,眼眸一歪,内里的目光朝她倾来:“急什么,除非有比男朋友更重要的事。”
“哪里有!”
周茉俨然被冤枉得厉害,她急的就是他的事,但又不能说,那股情绪鼓起又憋着,最后在眼神里变得有些哀怨。
男人俯身看她:“是觉得在香港和在草原不一样了,把我们茉莉忙坏了。”
又要上班,又要顾着和他谈恋爱,楼望东这句话里有对她的心疼,还有一丝一缕周茉捕捉到的语气??
茉莉忙得都把我冷淡了。
是吗?
周茉眼瞳蓦地抬起,他的掌心抚了抚她的脸颊,忽然拨开了她的头发,气息一送,男人的唇在她猝不及防时咬到了她的颈窝,那个最深最陷入的地方,一下盛满了他浓烈喷洒的气息,周茉的声调比她的理智更快,?出了声。
她的指尖蓦地攥住了他胸膛的白色衬衫,夜里光线晦暗,屋宇照下来的影子如幕布遮蔽着偷偷啃咬的男女,这个世界能容下许多感情,唯独楼望东在意地发现那微不可察的变化。
她的心思摆在了更多地方。
他不允许。
可他不能这么说,于是只能咬她。
但又不是真的咬,再生气还是??爱她的。
蓦地,周茉在这刹那的浓烈里感受到粗大舌头的刮舐,只是短暂的,如流星划过,但也如流星一般,在她颅内炸开。
她喜欢这种??攻击性的爱。
任他白天怎么斯文伪装,他也终于忍不住会暴烈出恶劣的本性。
此刻男人低回头看她,那道刚做过坏事的唇舌,当着她的面,舔了一舔,丝毫没有悔过。
“这里是讲......文明的地方......”
周茉吞咽着声音,却发现已经潮湿。
就在刚才那?那,她害怕被发现的恐惧将所有情绪顷刻堆叠,刺激着她的神经直到现在。
她的胸口起伏着,谨慎仍在漫延,而他却问她:“那你喜欢在这里跟我谈恋爱,还是在不讲文明的地方谈?”
她呼吸的调子细细地喘,在他面前顷刻露出慌乱,却忽然在他今夜的情绪里感触到自己的心思,仿佛心神的电流在交汇着,谈恋爱就是做这样的交汇吗?
即便是一点点的情绪变化,都会牵变她的身体和思想。
“那你呢,是只能在草原上谈恋爱吗,野蛮的,扩张的,才能让你享受。而来到这里,它忙碌的无聊,是不是让你无法忍受?”
楼望东幽深的瞳仁凝望着她,彼此都像在对方身上找答案。
“草原上的母牛怀孕了,也能跟着牧民翻山越岭,最后顺利产下小牛犊。”
周茉一怔,旋即微微撇过脸去,他为什么在这时候提怀孕的母牛,她.....
“我没怀孕……………你的意思是要回草原怀孕才更强壮是吗!所以你的心里更想回去的......”
听到这番患得患失的话,楼望东忽然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讲:“茉莉,我是说,稳固的感情就像母牛怀的幼崽,不管走多远的地方都不会流产。”
在草原上,她会感觉到广阔而饱涨,会离不开他,而来到香港,她却更容易回归到从前的生活,于是,周茉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了。
而楼望东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还有个男朋友。
他们的感情萌发于刺激的冒险,紧绷的、压缩的短暂重合里,一旦化到平静的细水中,就会开始不安,于是掀起焦躁的波澜,想要撞破这细水之域。
她轻张了张唇:“你说过,我这个人有学习的偏向,你怎么做,我便会学着怎么做......如果你能接受细水长流的温馨,我也可以,如果你觉得无趣了......”
他托着她下颚的掌心地往上一抬,遏制着她的声带,对她道:“我不喜欢说承诺,更不喜欢讲不吉利的话,茉莉,你要像这只母牛,不管去到哪里,都能和伴侣修成正果。”
母牛!
谁会形容女孩子是母牛!
周茉一张脸又恼又红:“那你也得做到呀!”
他这是在和她精神孕育吗!
想象他们有一个小宝宝吗!
楼望东扯笑了声:“我现在不是工作就是想你,下周开赛日就要上场,你如果忙的话,就不必辛苦过来了。”
这句话也挺有茶味,她努了努唇,刚想像他昨日那样说「看时间」,却猛地反应过来,她的无事牌还未做好!
赛马危机四伏,总是要保个平安,她于是说:“那你快点回去休息。”
楼望东的眼神再次凝着她,就站在台阶之上,风扬扬地卷来,仿佛有万种话没诉诸于口,周茉眼睫一颤,对他说:“你也教过我一件事,没达成的承诺都不要提前说。”
男人的瞳仁有一刹的晃动。
周茉抿紧了唇,他的食指在她唇珠上点了点,见她不肯开口,微不可察地叹了声,好像叹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连茉莉的一点甜言蜜语都听不到。
周茉忍得好辛苦。
其实跟他说自己在准备他的生日礼物又如何呢,跟他说自己会送他亲手做的编绳吗?可她偏偏笨得连绳子还不会编。
离开赛日还有几天,周茉工作日完全利用休息时间去做,无数根细绳组成密不透风的网,她又想象楼望东是被她这道网捆着,于是在辛酸中品出一点骄傲。
通宵了两个夜晚,周三那天,她去领那块青龙木胚,拿着水磨刀抛光时,压着胆战心惊,老板说她:“真是胆子大。”
一旁的表姐呵笑了声:“谈个恋爱,把我表妹的胆子都练大了。”
周茉没心思跟他们闲聊了,手里的这块木胚磨了又磨,像她这颗心,都被楼望东磨透了。
六点的时候,踩着夕阳的余光到达跑马地。
偌大的马场总有无数的事物隔挡在她面前,她绕了又绕,问了好一些人,辗转了马厩和训练营地,终于在一处围栏后看见他高坐马背的剑影。
眼瞳蓦地一湿,哽咽地唤了声:“楼望东………………”
声音仿佛淹没在喧嚣里,光线又不明亮,她又用力唤了声:“楼望东!”
就这样,他从马背上转身看她。
周茉手心攥着那枚吊坠,站在围栏前仰头看他,男人自高大的马背上弯身低头,手里控制着缰绳,眼神里似有隐忧:“怎么进来了,这里危险。”
她举了举手,男人的目光落去,蓦地掠过一道怔愣,她手心坠下一枚乌木色小吊牌,对他说:“你的生日礼物,楼望东,让它保佑你出征顺利,无事平安。”
就在他将头颅低得更下时,周茉踮起脚尖,为他戴上,隔着一处围栏,连同她一颗颤颤巍巍的心,都送去与他一同上这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