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安是被太阳穴处持续不断产生的钝痛感刺激醒的。
没开灯,脸上又被飘带蒙着,视野一片朦胧,四周的阴潮感和涌进来鼻腔的粉尘霉菌味,帮助她推测出自己正处于一个狭窄且常年不通风的密闭空间里。
房间里很静,听不见任何说话声,只有她因惊惧和疼痛越发剧烈的喘息,外头也静,死气沉沉的静。
她逼迫自己平缓好情绪,屏住呼吸去听其他细微的动静,可能是其他感官也被削弱,也可能是袭击她的人太会掩藏自己的存在感,她没能捕捉到一分一毫属于那人的气息。
试探间,她的脚踝处意外碰到什么,触感柔软,极度恐慌下,她如同惊弓之鸟般迅速后退,没几步,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面,吓得她立刻弹起,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手双脚未被捆绑住,是恐惧导致了她四肢呈现出僵化状态。
两次深呼吸后,她摘下眼罩,鼓足勇气睁开眼,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左上角装着一扇半米宽的窗户,透过掩映进来的夜色,勉强看清屋里的陈设。
不到十平米面积,墙角堆着几叠硬纸板,至于她刚才脚尖触碰到的,只是一个枕头,看着像新的,洁白无瑕。
一览无余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也不像装了摄像头。
飘带还被她攥在手里,质地和颜色跟之前收到的包裹里的一模一样,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并非一起临时起意的绑架,可那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她忖不出答案,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耗费过多精力去琢磨。
忍受着心脏极速的跳动节奏,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几秒,缓慢转开把手。
门毫无阻力地开了,门外也空无一人。
叶芷安推断自己应该在某幢废弃廉租楼里,长长的楼道,一眼望去,如出一辙的生锈铁门。
白炽灯上结出细密的蜘蛛网,垂落的光线朦胧不清,
楼道堆积的杂物不多,从围栏往外眺,除了摇曳的树影和棋盘状的街道布局外什么也看不清。
她张望着朝楼梯口跑去,从四楼跑到一楼拐角处时,脚步突地一顿。
不远处的水泥地面上落着一道倾斜的影子,人形。
无法确定是不是绑架自己的人,叶芷安不敢冒这个风险,返回二楼,绕到西面过道。
围栏上堆着一排砖,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两秒后下定决心赌一回,将砖块打乱后,又往下?了两块,随即躲到暗处,听底下的动静。
过了差不多十余秒,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淡去,快要捕捉不到前,她才稍稍探出头,看见一道黑色身影朝西北方向的小巷跑去。
她一刻都不敢耽误,趁这机会下楼梯,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光裸的双脚同粗糙的地面摩擦,时不时传来尖锐的刺痛,大概是扎进了玻璃碎片,痛感突然强烈几分,她还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渗出。
多种强烈的感觉冲撞在一起,大脑又开始变得混沌,逃跑成了本能驱使下的一件事,哪里有亮光,她就朝哪儿跑去。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她短暂地回过神,头顶的橙黄光束已经变成冷白质地,路面宽敞许多,依稀能从呼啸风声中剥离出几道闲聊的人声。
叶芷安心脏突突跳动几下,被劫后余生感侵袭的霎那间,她看见聚在一张四方桌边的几名老人。
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她倏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大爷大妈循着动静扭头,见状立刻围了上去,其中一烫着时髦卷发的老婆婆揽住她的肩,摩挲几下,然后将她拉起来,“姑娘别怕,已经没事了,地上凉,咱快先起来啊。”
她还注意到叶芷安双脚赤裸,脚底板因磨损破皮严重,灰尘和血渍混在一起,看着?人,脸色更是,惨白如纸,靠近右侧太阳穴位置挂下几道血痕,用手背抹过,晕开一大片。
虽说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几位老人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将人扶到一旁后,长吁短叹道:“怎么伤成这样?是碰上坏人了?天杀的,家里人见了不得心疼死。”
危机解除,高高悬挂的心脏回到原位,压抑已久的过剩恐慌又一股脑涌了上来,加上这句话触及到她心里最柔软却也是最能感到委屈的的开关,叶芷安想要排解,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宣泄口,大半化成眼泪,转瞬淌满整张脸。
大爷大妈们注意到,通通被吓了一跳,给她披上棉服那婆婆忙搂住她安抚:“小姑娘,别哭了,已经没啥子事了,别怕,爷爷奶奶都在这儿,没人能再伤到你咯。”
叶芷安哭得一抽一噎,破碎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喉咙里溢出,“谢谢您,真的,谢谢。”
她在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和伤害,却在山穷水尽之际,迎来曙光,当下她除了感激的话外,说不出其他。
有人拿来干净毛巾,老婆婆小心翼翼地给她抹了两下脸,一面问:“乖乖,跟我们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叶芷安还没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挑重点叙述。
毛线帽老爷爷猛拍大腿,“咱这小地方,怎么还有这种畜生?要是我再年轻几岁,被我逮到这狗崽子是谁,我非得卸了他两条腿。”
“老李头,咱等会儿再骂,先替这姑娘报个警。”
“对对对,是该报警。”
叶芷安缩在衣服里瑟瑟发抖,等人报完警,抬头问:“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我也想打个电话。
那台诺基亚很快递到她手边,她手指刚搭上键盘,脑袋里就闪现出很多人,然而那一刻,仿佛被鬼迷了心窍,最终她敲下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这是她在宁江的四年里,多次接到的匿名来电,时间集中在冬天,每次接起,对面的人都不说话,沉默持续近半分钟,电话掐断。
次数一多,她记下了这串号码。
嘟声持续数十秒,就在叶芷安认为这通电话会无疾而终前,听筒里传来男人的嗓音,清寒,意懒,细听掩着焦躁。
“喂。
这几年,叶芷安对声音的敏感度大幅提升,仅从语调和音色,以及一些细小的尾音习惯,就能大致推断出一个人的年龄范围,且上下误差不超过五岁。
如果是之前反复听过的声音,再间隔一段时间听到,也能很快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更何况是那些本身辨识度极高的嗓音。
不远处,飞蛾绕着灯柱打转,猛地扑进火光里。
她的眼泪又没了上来。
“哪位?”对面因耐心不足导致语调更加急促,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当真稀奇。
她记得没错的话,五年前的纪公子是从来不会去接陌生来电的。
在两只飞蛾接连阵亡后,叶芷安终于找回自己声音,只是没来得及开口,先听见对面的人用从未有过的紧张语气问:“昭昭?”
听说自家二哥在几天前的拍卖会上斥巨资拍下昭仪之星后,纪时愿特意来了趟且停,想要亲眼目睹传说中这稀世紫翡翠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