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娘,我要入宫。”
林良玉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看着女儿日益浓艳的容颜,泣不成声:
“可那入宫,哪里是什么好事?都是爹娘无用,这才,这才让我儿受苦!”
林良玉掩面痛哭,姜曦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疼,她紧紧抱住娘亲:
“娘,今日连霍家都敢来让我做妾,明日又会是谁?花鸟使一来,连寻常力夫都炙手可热,可是女儿不愿!”
她从五岁起,便入梦过了半生。
她姜曦,天生不凡,绝不止步于此!
林良玉哭了一阵,她擦干了眼泪,握着女儿细嫩的双手,这是她用了无数心血,草药脂膏才养出来的娇嫩,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绣娘也能较量一番。
难道,她真要看着女儿将来嫁入寻常之家,洗衣做饭,磨灭此刻所有的灵气?
“来,再绣一遍娘教你的针法,再绣,最后一遍。”
林良玉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姜曦默了默,随后捏起针线,林氏独门的三十六道绣法,斜发绣,劈丝绣,连覆绣……
姜曦一样一样的绣过,天光也渐渐变暗,林良玉一直陪在姜曦的身边,看着姜曦那青出于蓝的绣法,林良玉又骄傲又心疼:
“自今日起,我儿出师了。”
林良玉的声音很轻,随后她丢下所有克制,将姜曦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的儿啊……”
姜曦这时才觉得迟来的悲伤正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淹没,泪水一滴一滴无声落在娘亲的肩上。
可是,她别无选择。
那是侯府,天底下唯有皇权能与之抗衡的地方。
“娘……”
姜曦哑了声音,林良玉只将女儿抱的更紧,仿佛这样子便不会母女分离一般。
“闺女,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哎呦,这小东西真有劲儿啊!”
母女俩忙擦了眼泪,笑着走了出去,茯苓看到二人,连忙道:
“哇!婶子,曦妹,是?鱼!婶子做的?鱼馄饨最好吃了!”
茯苓想着,口水就忍不住要流了出来,她连忙吸溜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
林良玉这会儿也连忙上前去,将姜千里带回来的木盆捧了起来:
“这?鱼这么长,可是长生那孩子又去蒗江摸鱼了?都说了蒗江浪大,那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听话?”
“没有没有,长生素来听话,这是刘渔长养的渔猫子捕的,那渔猫子被饿狠了,捕的鱼都是个头大的。”
姜千里摆了摆手,眼神和蔼的看着姜曦和茯苓两人用手蜻蜓点水的逗弄着里面的?鱼:
“月前,刘渔长的儿子发了高热,被我救治,如今刚开春化冻,这头一茬鱼,刘渔长让我来挑,我记着你们都喜欢这个,就都给包圆了,这回啊,咱们吃个够!”
“爹,你最好了!”
林良玉忙带着?鱼去收拾做了,姜千里这时又和姜曦说起今日医馆的事儿。
“……要不是今个是曦儿你跟你娘学刺绣的日子,我高低得让你过来瞧瞧你一直想见的呃逆之症。”
呃逆之症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会一直打嗝,但是普通百姓舍不得看诊,富贵人家也不愿意去医馆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是以姜曦虽然在医书里看过,却一直没有亲眼见过。
“啊?这么难得事儿,爹你怎么不叫我!”
“哼,现在你这丫头知道该把重心放在哪儿了吧?”
姜千里故意这么说着,可心里别提多可惜了,若是曦儿是个男儿,他日定然能成为当世名医!
可惜了。
“娘说我今个都出师了。”
姜曦囫囵答了一句,随后方才道:
“我想想,爹你应该用的是筋退点烟之法吧?真的会呃逆立消吗?”
姜曦很是好奇,姜千里还没有答话,茯苓便忍不住惊叹道:
“曦妹真厉害,这我跟在姜叔身边打下手这么多年了,姜叔开方子的时候,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爹出手,什么时候有过差错?”
姜千里一脸得意,但随后反应过来,他不由道:
“不过,等等,你娘怎么会说你出师了?”
姜曦还没有回答,林良玉便在厨房招呼道:
“吃馄饨喽!”
?鱼小馄饨皮韧莹亮,微粉的肉馅裹着雪白的外衣,轻纱一般在汤水里飘啊飘,那香味儿也一道飘到人的鼻尖,几乎连人的魂儿都能勾了去。
姜家人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吃着馄饨,而另一边儿,春鸿秋蓬二人到了驿站落脚,没过一刻,县令便亲自上门来见礼。
只不过,秋蓬记挂着春鸿的毒,随口几句让他寻美,便将其打发了。
等县令离开后,二人让其他人回避,随后秋蓬这才看向春鸿:
“你是什么打算?他能对你下手,下一刻,只怕就是圣上了。”
春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等听完了秋蓬的话,春鸿立刻神色一厉:
“他敢!”
“若是没有你,我一个人可当不了两个人使,难保不会有晃了神的时候,到那时,即便他做了什么,待我反应过来,只怕也为时已晚呐!”
春鸿抿紧了唇,秋蓬看着春鸿,挑眉一笑:
“啧,我就知道你素来优柔寡断,心里记挂着他当初将你从湖里拉出来的恩情,但你可知,我和他前后脚到的。
况且,辰王爷威名赫赫,他既有立威的心思,小方子哪儿来的胆子去救人?”
秋蓬早就看小方子不顺眼了,这会儿知道他有投毒的可能,更是将他一贬再贬。
“我知道了,今日一切照旧。有道是捉贼拿赃,我春鸿一辈子清清白白,没道理让一个欺师灭祖的东西坏了名声!”
秋蓬见春鸿终于下定决心,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模样:
“这才对嘛!徒弟罢了,今年进宫那二百小子里可是有几个生的好,又乖巧的,等回去我带你去挑挑。”
“再说吧。”
春鸿有些疲倦,秋蓬也不再多言,二人各自分开去休息,驿站外,侍卫来回巡逻着,里头侍候的小太监却犯了懒,打哈欠的打哈欠,嬉笑的嬉笑。
暮色低垂,让人只觉得时间仿佛变得慢悠悠起来,而在其他人未曾注意的地方,气氛紧绷的一触即发。
而偌大的厨房内,唯独一个人影,正在殷勤的煮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