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曦闻言,只是仰着脸,静静的看了一眼宣帝,她生就一双凤眼,如水墨丹青精心勾勒而成,就那样凝视着人的时候,明若辰星,分外撩人。
随后,姜曦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将头放在了宣帝的肩膀上。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了。
宣帝这会儿看不到姜曦的脸,心里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姜美人着实知情识趣,若是再追问下去,他这个帝王也不得不低头了。
但,这又怎么可能?
如此进退合度,甚好甚好。
宣帝轻轻揽住了姜曦的肩膀,空气中的果香味带着一丝甜意涌动着,倒是让宣帝难得生出了几分静谧美好的感觉。
“......方才被她们搅和了,卿卿还未曾告诉朕,朕那副蔷薇图如何?”
宣帝如是说着,让姜曦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则勾起一缕女娘的乌发,在指尖缠缠绕绕。
“妾要说的,不是已经说了吗?”
“哼,朕还没有眼花耳聋,卿卿那不过之后,又是什么?”
姜曦听到这里,凤眸微眯,勾了勾唇:
“圣上,诗是您写的,画是您画的,这个时候您却让妾来评,怕是对妾不公。”
“可那日卿卿也确实说进了朕的心坎儿里,从未有人如卿卿这般,能明悟朕御诗之中的真意。”
宣帝如是说着,有些感慨,姜曦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那是妾之幸事。”
无人知道,她在路上,白天,黑夜中,将那些诗一字一字,仔细品读,倒背如流。
姜曦靠在宣帝的肩膀,并不去看宣帝的神色,可是却认真的听着宣帝的心跳声,这才缓声道来:
“妾以为,圣上在画中为那架蔷薇落了银竹一场,妾虽观那蔷薇流瀑柔弱的藤蔓随风飘摇,可那每一朵花连花骨朵的都在努力上扬。
这瞧着虽有些不似如今的蔷薇流瀑,但却更有一种蓬勃的生机,仿佛风吹雨打,仍能巍然不动,自有其坚守之道。”
“好一个自有其坚守之道!”
宣帝忆起旧事,此刻心脏一下一下狠狠的撞击着胸膛,他看着姜曦,仿佛在看什么珍宝。
随后,宣帝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姜曦的手揉捏着,姜曦的手不似宫妃柔若无骨的绵软,她纤细修长,却十分柔韧光洁,但宣帝握着,捏着,却怎么也不愿意撒开。
“朕幼时,那里也有一架蔷薇流瀑,有三层楼那么高大,不过,它很快便被坏人烧了去。
朕虽不记得它当初在暴雨天是否会是朕笔下之景,但听卿卿一言,应是一般无二。”
宣帝抓着姜曦的手,认真的看着姜曦,宣帝同样有着一双凤眼,他眼尾略垂,不笑的时候十分凌厉,可这会儿认真看着人的时候,却让人只觉得他深情款款。
姜曦早在听到宣帝心跳加快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方才所言成了,这会儿看着宣帝的眼睛,她只是弯了弯眸子:
“那架蔷薇流瀑,或许消弭与尘世,但它如今存在于您的笔下,您让它重新活了过来。
如此想来,往后千年的后人若能观之,也能与圣上一同欣赏它的风姿。”
“卿卿如此喜欢,来人,展画!”
宣帝一声令下,春鸿立刻带着人走了进来,手里宝贝似的将那副画儿抱在怀里。
这可是圣上耗费了数日心血,这才画成,若是有个差池,他们这群人怕是都要提头来见了!
春鸿进来后,与姜曦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随后立刻指挥着小太监将画展开。
宣帝看了看,这临霜阁实在狭小,最后竟只能让人将画案挪至院中。
宣帝看了一眼姜曦,随后提笔一挥而就:
“忆朕少时蔷薇流瀑之景赠卿卿同赏,甲辰年蒲月中浣。”
“卿卿,这幅画是你的了。”
宣帝笑眯眯的看着姜曦,玩笑道:
“卿卿还不谢恩?"
姜曦这才回过神来,正要下拜,却被宣帝直接扶住手,一手又按着姜曦的腰,靠向自己:
“只这么简单的谢恩岂能够?卿卿还是留至今夜吧。”
宣帝随后哈哈大笑,见着姜曦又红了脸,用罗扇掩了面,羞愤欲走的模样,这才转过身,很是顺手的指了指华秋:
“让人看着,等墨干了给你主子收好。春鸿,姜美人的住处实在狭小,明日让人将东配殿连并这几间耳房一并划给姜美人。
到时候,这些耳房可做下人居所和库房,东配殿中,一间起居,一间待客,另一间打一个书房可好?”
“圣上安排周到仔细,妾哪里能说一个不好?”
宣帝笑了笑,看着姜曦:
“卿卿如此灵心慧性,若是少了书房,怕是这日子也少了些许趣味。
书房之中,卿卿所需一应书籍,只管差人去烟海楼去来!”
宣帝很是大方,姜曦闻言,眼珠一转,随后笑眯眯道:
“圣上此言当真?那可真选了!”
宣帝闻言一愣,有些警惕的看着姜曦:
“卿卿,应当不喜欢那些孤本古籍吧?”
“妾想想,妾觉得遥遂先生的观耕贴不错,还有林寻大家的诗集,晨......”
“卿卿这才多久便把朕烟海楼的底子都挖出来了?”
“那圣上准不准嘛?”
"*......"
宣帝想要开口,但是又觉得心疼,卿卿眼光实在毒辣,这些可都是他继位后才搜罗来的!
自己搜来的自然更有几分感情在呢。
宣帝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姜曦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随即恍然大悟:
“你这妮子,好的不学学坏的,竟拿朕来耍弄!”
宣帝说完这话,直接要去抓住美曦好生“教训”一通,可姜曦哪里能让他轻易抓住。
一通折腾下来,二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宣帝趁着姜曦一个不备,还是从后面抱住了姜曦:
“跑不掉了吧?一本一本都捡着朕心头肉割,看朕肉疼很好玩?”
姜曦想笑又不敢笑,只为难的看了宣帝一眼,随后笑出声来:
“也,也还好吧,反正圣上也无瑕去翻,让给妾又如何?说不得,您在这里,还能多看两眼呢!”
姜曦这话一出,宣帝倒有些被她说服了,最后竟不知怎得,一本本都许给了姜曦。
等到宣帝走出朱华宫时,这才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左边的一颗尖牙,顿时好气的笑了出来:
“合着朕这一趟,又是给人换住处,又是送画,又是送孤本的,真真是亏大了!”
“朕得好好想想,必要卿卿一一偿还!”
宣帝如是说着,随后这才负手上了御撵,春鸿都忍不住了啧舌,要是圣上您说这话前,不要笑的那么明显,他倒是能觉得圣上这话有可信。
现在,呵!
宣帝陪姜曦嬉闹了半个时辰,这才离开,不过姜曦瞧着,若非白日宣淫有损明君形象,圣上怕是真有留下来之意。
但姜曦却不能让宣帝就这么留下,她暂时还不想当一个祸水妖妃。
宣帝走后没多久,临霜阁上下喜气洋洋,圣上方才在她们宫里一直都是笑着的,主子承宠已是铁板钉钉!
而这会儿,华秋也呆呆的看着姜曦,喃喃道:
“主子,难不成。难不成您真的会分身术不成?”
华秋没想到,主子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把圣上拐来她们临霜阁啊!
最重要的是,玉画师他,他怎么就是圣上了?
那主子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华秋今个一天,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先是卫昭仪抓奸,然后是玉画师是圣上,最后圣上竟然亲自来了她们临霜阁,这会儿华秋回想起来,腿还有些发软。
姜曦这是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华秋,这种事儿你还真信啊?”
“可奴婢瞧着,圣上那日似乎是本就在御园中等娘娘......”
“那,或许是我与圣上有缘?”
姜曦歪了歪头,她嘴严,这种事儿纵使成了也不能轻易为人道也。
华秋还要说什么,华珠便气鼓鼓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华香那小蹄子,见着主子如今要好起来了,方才还巴巴去抢了华露的差事,说要给主子烧水,被奴婢拒了,还说奴婢有私心!
平日里让她擦个柱子都软骨头懒身子的,这会儿献殷勤,当谁不知她存了什么心思?”
“华.......先不急着处置。”
今日卫昭仪明明叫破了此事,可是圣上却只罚卫昭仪而不理华香,未尝没有想看自己会如何处置的想法。
那么,这次侍寝,她必要再好好揣摩圣上的意思。
等到傍晚时分,内事局的太监王先刚带着小太监端着牌子进了勤政殿,看着春鸿便叫苦不迭:
“好哥哥,您也替我在圣上面前说两句好话吧!圣上自新秀女入宫后,只翻了一次牌子,今儿太后都问过一次了,明儿我都不知该怎么回太后的话。”
春鸿呵呵笑着,只一甩拂尘让王先进去:
“走着吧,圣上等着了。”
春鸿这话一出,王先一下子乐了,忙将牌子呈了上去,宣帝扫了一眼:
“召,姜美人侍寝。”
王先都懵了,哪儿来的姜美人?这彤史要怎么记?
春鸿轻咳一声,圣上今日这一行实在隐蔽,宁妃和卫昭仪又双双受了申饬,自然消息轻易传不出去。
“是朱华宫的姜才人。”
春鸿轻声提醒,王先来不及震惊,连忙应下。
等合欢承恩轿抵达朱华宫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姜曦天生晒不黑,皮肤细腻白皙,便没有敷铅粉,只用胭脂薄涂了脸颊和嘴唇,更添了几分明艳之色。
衣裳也是宣帝回去后让人新送来的,用的是今年新进的春绸,最是娇嫩的杨妃色制成了襦裙,外罩杏色纱衣,如云如烟,飘然若仙。
只是,待妆容上好后,姜曦屏退左右,将入宫时带来的包袱打开,她看着里面的红盖头,对着镜子,覆在头顶,顿时眼前一红。
但没过多久,姜曦轻轻掀起了盖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弯了弯唇。
这盖头,夫君不能掀,她便自己来掀。
“主子,合欢承恩轿已经催了一程了。”
“走吧。”
姜曦推开门,步履坚定的走上轿子。
这是她费尽心思才求得的一场恩宠,接下来,她更要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