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这几日也着实累着了,故而夜间只叫了两次水便歇下了,等到翌日,姜曦送宣帝离开后,这才叫来了华露。
“昨日你说起你娘病重之事,我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不过我一深宫妇人,倒是没有别的法子,幸而圣上垂怜,肯替你去探问一二,今日说与你听,也好叫你安心。”
华露听了姜曦这话,先是一怔,随后直接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奴婢何德何能能让主子这般待奴婢,奴婢,奴婢惭愧啊!”
华露一时红了眼,她在这冷宫一样的朱华宫做了这许多年的差事,她知道自己愚笨呆板,所以从不在主子面前惹主子厌烦。
她这辈子,唯一做的出格的事,便是检举了华香,可是那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很好了。
可华露从没想到,主子竟然愿意将自己这点儿芝麻大的小事请圣上探听!
“好了,快起来吧。我不过动动嘴的事儿,哪里值当你这样了。”
姜曦笑了笑,看向华秋:
“还不快取张帕子来,好叫她擦擦脸,都成花猫儿了。”
华露不好意思的爬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泪水,这才低低道:
“其实......奴婢也知道娘病的可能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只要娘能好好的,奴婢愿意好好干活,吃再多的苦也不打紧。
华露说到这里,却不再说,那到底也是她的家人,她如何能不了解?
可她没有想过,主子竟然会为了她做主。
姜曦闻言,也是轻轻一叹:
“也罢,苦了你了。此番圣上既派人前去探问,若真是你娘有旧疾,我会托人请大夫给你娘好好调理一二,可若是旁的,你心里也当有个准备才是。”
“奴婢晓得的。"
华露感激的看着姜曦,姜曦也含笑看着华露:
“我自入宫,便由你们服侍,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如今华香去了,我只盼你们以后都能好好的。”
“主子之恩,奴婢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了。”
“瞧瞧,你们一个个近前伺候的,都嘴甜的跟吃了蜜似的。长此以往,我这儿怕是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被你哄了去了!
华珠,日前侍中局送来的那一匣子玉晶做的小玩意儿,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挑几样,带着赏玩也就是。
姜曦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华秋和华珠不由相视一笑,华珠脆生生道:
“那是因为主子打心眼里疼咱们,咱们才敢跟主子歪缠!”
华露也忍不住勾了勾唇,只是配上那通红的眼睛,莫名有些喜感。
“华露,过来呀!”
华珠拉着华露过去挑选,不过三人也都是有主意的,只选了一样。
华秋挑了银绞丝桃花玉晶镯,是她喜欢的样式。
华珠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选了一颗最大的滴玉晶戒子,华秋见状,忍不住道:
“你素日要给主子梳妆,只恐带了主子的头发,那就不美了。”
“华秋姐姐,我不带,就是看着喜欢。”
华珠说着,忍不住捧在掌心,看着欢天喜地的,显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倒是华露这会儿有些拘谨,思来想去,只选了一对儿不打眼的串珠玉晶耳坠,用几根银丝交织着,倒是十分精巧。
姜曦摇着扇,含笑看着,又招手让华露过去,等华露蹲下身,姜曦亲手将耳坠给她带上:
“不错,娇俏灵动,好看的。”
华露一时红了脸,随后姜曦起身去书房看书,华露这才和华秋华珠退了出去。
华秋和华珠守在门外,华秋指了指华露的脸,笑道:
“方才虽用帕子擦了,这会儿脸上还有些印子,主子这儿我二人先收着,你先回去洗把脸。”
华露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如今还未升为二等宫女,只与锦香和彩云住着。
华露一进门,二人正偷空绣着帕子,看到华露耳上的新耳坠,锦香不由笑嘻嘻道:
“华露姐姐这是得主子赏啦?”
华露下意识摸了摸耳坠,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领赏。
“主子真大方,若我不曾看错,这是玉晶吧?怕是下面有些主子都没有。”
玉晶虽然并不限制宫人使用,可也不是你能用中局就会送的。
“主子性子好,你们和主子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
华露小声的说着,彩云这时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话虽如此,可我们的资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主子跟前伺候。”
华露看向二人,认真道:
“你们认真做事主子会看到的,我以前......”
华露说着自己的经历,二人听的很认真,眼中也涌起了希望。
宣帝下了朝便吩咐春鸿去办了姜曦所求之事,春鸿初闻此事,一时心中惊讶万分,不过一个小小奴婢的家事,何时需要圣上亲自过问了?
可又仔细一想,这哪里是圣上要问奴婢的事儿,分明是将主子放在心上了。
不过,华露家在京州之南,怕是来回需要三日功夫了。
等到暮色落下,王先带着小太监呈着绿头牌进了勤政殿,彼时宣帝还没有忙完,王先等了足足一炷香这才被叫了进去。
宣帝的手熟练的伸向了最前面一排,写着婕妤的牌子上,但随后又转了一个弯,翻了纯嫔的牌子。
纯嫔是一宫主位,自然不必乘着合欢承恩轿至乾安殿被临幸,只是这个消息传至闻禧宫时,原本正在捧读佛经的纯嫔不由一愣。
“嬷嬷,你说圣上今日翻了我的牌子?”
杨嬷嬷这会儿笑的见牙不见眼:
“娘娘,方才可是王总管亲自来通传的,那还能有假?依老奴看,圣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这段时日,圣上除了宠幸婕妤外,可是只翻了您的牌子!”
“?婕妤,是了,只有她现下有这个本事……………”
纯嫔忍不住喃喃着,杨嬷嬷仍在一旁说着:
“老奴记着这月侍中局送来了三瓶茉莉清露,那味道别提多鲜灵了!娘娘稍后沐浴的时候加上几滴,圣上定然喜欢。
娘娘您如今还年轻,指不定还能再生个小主子…….……”
“嬷嬷”
纯嫔出声打断了杨嬷嬷的幻想,她蹙了蹙眉,握着佛经的指骨泛着冰凉的白,她将佛经倒扣在桌上,轻轻抚摸着小腹:
“孩子,还是不要来的好。”
不等杨嬷嬷开口,纯嫔便站直了身子:
“走吧,伺候我沐浴,总不好让圣上久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纯嫔沐浴完后,只让宫人给自己换了一个简单的芭蕉髻,方簪了两朵茉莉小花便叫停了。
"ARAR......"
杨嬷嬷还要再劝,纯嫔恹恹的看了一眼镜中素淡的自己,却道:
“我这模样,圣上也看?了,哪里是几朵花儿就提起来的?更何况,我已经过了人比花娇的年纪,过犹不及。”
纯嫔说罢,朝外间而去,而此时,宣帝早已坐在了罗汉床上,手里翻着纯嫔倒扣在桌上的佛经,听见响动也没有抬眼:
“这佛经的字迹工整有余,可却有些匠气,倒不似你素日自创的飞絮体看着赏心悦目。”
“圣上此言差矣,供奉佛前,只需虔诚即是,倒也不必卖弄,况且,圣上与婕妤相处多日,竟不识得这是她的字吗?”
“哦?看着倒是诚心的。”
宣帝将佛经看完,这才抬眼看向纯嫔,纯嫔缓步走来,若隐若现的茉莉香如浪潮般一叠一叠涌来,许是来的太凶,倒让人品出了几分苦。
“你这香......”
宣帝想了想,还是道:
“以后别用了,朕闻着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