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这话说的又急又恨,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整座怡翠轩已经一片安静。
宣帝冷冰冰的看着皇贵妃并未开口,梁相也渐渐冷静下来,可仍未松口:
“不错,圣上既舍不得嫔娘娘,难不成还舍不下一个小小才人吗?
老臣这一生不过一妻二妾,夫人便是老臣的半条命,还请圣上下旨,让姜才人且试一试罢!”
梁相如是说着,头一次在私下里冲着宣帝弯下腰,拾起衣摆跪了下来。
宣帝抿了抿唇,眸光明灭不定,不知是在斟酌还是如何,姜曦闻言面色一沉:
“梁相的亲人便是亲人,旁人的亲人便不是亲人了吗?况且,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姜才人入假山群走出来是运气,若是走不出来,你们又当如何?”
“皇贵妃娘娘,您可是副后之尊,若做下这等戕害妃嫔之恶行,来日史书工笔如何记载?民间朝臣又当如何议论?还请二位慎重!”
“本宫管不了那么多了,嫔,若是里面是你亲娘,是你至亲之人,你又当如何?!”
皇贵妃原本的冷静在姜曦的三言两语下消散,她一脸痛色的指责着姜曦,见姜曦一时沉默,她这才冷笑道:
“圣上,你且瞧瞧,就是这么一个心口不一的女人,你竟如此维护她!”
姜曦要的便是皇贵妃这句,她抬起眼,一字一顿道:
“我会亲自寻她回来,而非如两位这般,高坐楼阁,等他人以身犯险。
说一千道一万,梁夫人失踪一天一夜,皇贵妃有孕身子不便也就罢了,那梁相呢?后宫之事你消息灵通,怎么便不能亲自去寻一寻你挚爱的夫人?"
姜曦这话一出,宣帝心里都不由得叫了一声好,看着女娘精致的侧脸,鬓角的碎发被风吹的蓬起,廊下正好悬了一个灯笼,映的女娘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你这刁嘴滑舌之辈,本相,本相若不坐镇,岂不知可会有人怠慢懒散?”
梁相好一阵沉默,这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姜曦笑了笑,却没有多言,但那讥诮之意不言而喻。
宣帝这时才终于打了圆场:
“梁相,皇贵妃,明年岁小,性子顽劣,你们多担待些。不过,嫔所言也不无道理,戕害妃嫔之事一旦传出,对皇贵妃的声誉影响匪浅,朕也不希望这么个消息污了皇贵妃有喜的喜讯。”
“可圣上,那妾的娘怎么办?”
“设下假山群景的工匠已经不在了,嫔才多大,她能知道什么?皇贵妃你难不成真要因为一个渺茫的希望坏了名声?
况且......?嫔能从里面走出来,许是运气使然,她一向心善,为了青州水患的灾民不惜?自己所有的体己捐出,上天怜惜她,只怕也轻易不肯收了她去。”
宣帝这话一出,皇贵妃和梁相都不由变色,皇贵妃死死盯着姜曦,若是嫔仁善,老天不忍她死去,那她娘呢?
她娘就该死吗?!
皇贵妃不可置信的看着宣帝,无法想象宣帝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梁相却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宣帝,拉着皇贵妃告退:
“老臣受教,老臣告退。
等二人离去,姜曦方才还绷紧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宣帝则轻轻牵起姜曦的手:
“走,先进屋,手都凉了。”
姜曦点了点头,等二人在堂屋坐定后,锦香这才提着茶壶走了进来:
“娘娘,奴婢沏了一壶酸枣莲子茶,您喝些暖暖身子吧。”
姜曦点了点头,宣帝的手指在膝盖上扣了扣:
“今日卿卿确实受惊了,朕倒是未曾想到,卿卿竟也有张牙舞爪的一面。”
宣帝打趣的说着,姜曦见宣帝并未有怪罪的意思,当下这才轻哼一声:
“平日里又没有人来招惹妾,妾又不是螃蟹,整日舞着钳子宣告自己的威武,那妾成什么了?”
宣帝不由大笑,隔着小几就想去拉姜曦的手,但美曦还记着方才宣帝那副权衡犹豫的态度,当做没看见,低头双手捧着茶碗,喝起了茶水。
最起码,今日她办的这些事儿,说的这些话怕是都说到了圣上的心坎儿上,小小逾矩也不妨事。
宣帝果然没有计较,只是斜靠在一旁看着姜曦,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碧玺扳指,慢悠悠道:
“卿卿还未回答,你是如何走出来的,那假山群便是朕深入进去,只怕也无法走出来。”
姜曦看向宣帝,这意思是圣上自己曾经进去过,甚至并未出来?
姜曦不由回想起梁夫人失踪那夜,在圣上身上嗅到的极为浓郁的檀香,怕不是那时候太后娘娘带圣上体会了一把吧?
当然,姜曦这猜想也不是无的放矢,狗尾巴草的种子随风而走,本不会固定在某座假山脚下生长。
可是,在那假山群中,独独长出的引路杂草,怕是需要人时时打理。
再加上茯苓姐说起的假山机关,只怕当年的成阳王之死也另有隐情。
如此桩桩件件的结合着,设下此局之人的身份已经明晰。
而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姜曦长睫一颤,道:
“圣上您都走不出来,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方才,妾可没有诓骗皇贵妃的意思。
左右知道此事内情的只有自己和茯苓姐,而她并不担心茯苓姐会坏事。
宣帝见姜曦坚持,也没有追问,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宣帝见姜曦喝了一盏茶,有些昏昏欲睡,当下也起身道:
“你今日也受累了,去睡吧,朕还有事。”
“妾,恭送圣上。”
姜曦忙起身,送宣帝离开。
而等宣帝后没有多久,茯苓也终于回来了:
“茯苓姐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曦妹被圣上抱着走的那么快,我总不好跑着追你们吧?”
茯苓笑眯眯的说着,姜曦不由脸一红:
“真是丢死人了,这一路我都没敢看外头,明个外头怕不是要传我是个什么妖妃吧!”
“怎么会,曦妹怕是不知道,今个好些宫人对你感恩戴德,说是圣上下旨,寻到了曦妹就给他们赏银,还可以让他们回宫里做事。”
“竟有这事?不过单在这园子确实苦寒,不管被克扣了份例还是受了欺辱,也都无处上告。”
姜曦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与自己曾经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好了,曦妹别叹气了,福气都要被叹走了。方才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临渊阁和霞光堂那边可热闹了,只怕是皇贵妃要来寻你我的麻烦了。”
“已经打发了,正好圣上在,只废了些口舌。”
姜曦简单说了一下方才的事,茯苓也不由冷冽的神色:
“皇贵妃倒是狠毒,也不怕圣上畏了她!”
“她一时情急罢了,只可惜此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倒是梁相,他是聪明人,想来也能明白圣上的意思。”
二人正说着话,华秋走了进来,她向姜曦行了一礼后,便冲着茯苓跪下:
“才人恕罪,今日奴婢污了您的声誉,还请您责罚。”
茯苓有些不解,等听华秋说了今日之事后,她不怒反笑:
“你做的没错,不必请罚。曦妹好我才能好,不过是他日被人说两句酸话而已,倒是你能在云樱说出那样的话后急中生智,不但不该罚,还当赏。”
茯苓说罢,从发间拔下一根嵌珠银簪:
“这是赏你的。
“茯苓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