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还笑得前仰后合。
在他提剑站起来的瞬间,周围却变得一片寂静。
没人再敢笑他了。
可当他再回过身去看公主时,她却早已走远。
直到她离世,狄钺都未能再一次站在她面前。再后来,圣旨赐婚于公主和裴?,狄钺还未高兴多久,便听说了公主意外去世的消息。
这些年来裴丞相思念亡妻,狄钺又何尝不懊悔自责?
短短一瞬,狄钺联想到了许多,方才还兴高采烈、滔滔不绝的人,转瞬就安静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裴?还在前头走着,背影挺拔冷漠。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狄钺总觉得裴丞相这几日比从前瞧着好说话了,他忙不迭跟上裴?的脚步。
待出了司马门后,便乘车回丞相府。
回来不到一刻钟,严詹那边已安置完南荛,过来回禀:“丞相,下官事情已办完了。”
狄钺还在边上,裴?淡淡道:“狄钺,你先下去。”
狄钺心里有很多想问,但忍住了,嘴上说:“哦。”
待他走了,裴?才对严詹道:“这几日,你要命人好好调养她的身体,不可马虎,冬日的碳火、保暖的衣物也要备上,这几日她在诏狱受惊过度,你还要记得备些安神香放她住处……”他耐心叮嘱了一长串,又想起什么,“还有,再去吩咐厨房,当年她爱吃宫外的蜜饵春饼,也都去采买着些。”
严詹一一应下,暗道只要一提起殿下,丞相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严詹想起什么,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什么。”
“宫里又有人来了,说是陛下给您送了许多赏赐……”
裴?前脚才回来,皇帝那边后脚就派人来了,八成也和今日的朝议有关,裴?冷淡道:“你去收下便是。”
严詹神色古怪,“此次来的人并非中常侍。”
“谁?”
“议郎徐晦。”
议郎虽在光禄勋名下,却不属署,不直事,与大夫等谏官类似,只是秩比六百石。
官阶虽小,但可出入内朝,随侍御前。
徐晦此人,其父乃太中大夫徐朗,少传家学,博通经传与百家言,近期常被陛下传召。
平时代天子在百官跟前走动的多为中常侍吕之贺,这次倒是他来稀罕,只怕别有他意。
裴?转身道:“走,去看看。”
前堂里,徐晦身着深色袍服,外挂铜印墨绶,介帻加冠,端正立在原地,见裴?出来,笑着迎上前。
“下官拜见丞相。”
徐晦毕恭毕敬施完一礼,才直起身,面上满是笑意,“下官这次来无甚要紧事,只是陛下新得地方上贡,吕常侍代陛下去太傅府走动了,下官便主动过来走一趟,顺道与丞相您问声好。”
朝中现在人人皆知道,不管段家这次罪名成不成立,大将军已死,段家都再无翻身可能,今后这朝堂就是裴丞相的天下,会有官员想主动巴结着些,也是正常。
徐晦又提到圣上关于段氏案的看法,言语之间,似乎想代皇帝试探裴?的意思,裴?与之随口敷衍两句,等他离去,严詹望着他背影的方向,皱眉道:“真是莫名其妙。”
“你以为他真是闲得无聊么?”裴?拢了拢袖子,忽然笑了声。
严詹“啊?”了一声。
裴?问:“陆徐两家什么关系?”
严詹开始仔细回忆,猛一拍手,恍然道:“这个徐晦去年娶的新妇,貌似就是陆家女。”
不琢磨倒好,这一联想起来,再加上陆恪刚和南荛见过……
严詹惊了惊,“难不成是公主……”
“是她。”裴?转过身,嗓音断然。
严詹彻底无言。
本以为南荛已经答应跟他们走了,此事便算结束,想不到她竟在这里留了一手。
徐晦的出现,仿佛是在间接提醒裴?,倘若裴?出尔反尔、不曾替段家洗清冤屈,纵使“南荛”已死,她也能让陆恪将她在裴?这里的事捅出去,届时杨太傅等人知晓,纵使他们想杀南荛,也不会放过裴?。
毕竟从下毒一事上看,裴?与对方明显不是一路的。
这一招掣肘,用的妙极。
裴?转身,目光落在身后悬挂的那张女子画像上。
那是五年前的萧令璋。
他原以为,这五年来,风霜当洗涤了她的骄傲,磋磨了她的骨气与意志。
可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刚绝,从来没有向他低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