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君咬着唇,瞪着她的背影,气得手拧在一起,帕子都要绞破了。
温竹君没有回头,她知道夫人今天为什么要让她们去迎,甚至不担心大姐姐二姐姐会吵架。
夫人深谙牵制之法,更知道驭下需松弛有度。
她当然知道姊妹几个的龃龉,但她从来不在意,只要不闹出来,私下吵翻天,她都可以当不知道。
二姐姐愚钝, 不懂夫人用人之精,压根不知道她就只是一块给大姐姐准备的试炼石,是为了让大姐姐明白家人的态度,结果她好话听不懂,还傻乎乎地往里撞。
温竹君以她为鉴,提醒自己时刻要清醒。
是人就会偏心,再公平公正的人,心也是长在左边的,更别提这个人还聪明。
哎,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累心。
温竹君亲亲小果子的红润小胖脸,挺直脊背, 进了春思院。
周氏正笑盈盈地绣帕子呢,一见她回来,嗔怪道:“果儿沉得很,你抱着干什么?累不累呀?吃饱了吗?”
温竹君浑身轻松,摇摇头,“没吃饱,娘,我想吃你做的小馄饨。”
周氏厨艺一般,在侯府多年磨砺,做得最好的,也就是一碗素馅小馄饨。
她点了点女儿的额,宠溺道:“你呀,少吃些,等你胖了就知道难受了......”
虽然嘴上说得欢,但还是欢快地带着丫头去了小厨房。
温竹君抱着小果子去了房里,看着弟弟熟睡的可爱模样,不由翘起了唇角。
含春院中。
韶华帮着夫人将玄狐斗篷脱下,又去燎炉边拨了下炭火,好让屋中的温度能暖得快些。
夫人疲惫地坐下通发,丹凤眼淡淡扫向镜中的温梅君,见她闷闷不乐,不由摇头。
“今日不过是亲姊妹的一点讥讽,甚至都没明说,你就受不了了?姑爷一个清高的读书人,都要比你强得多。”
温梅君强装镇定,嘴硬道:“我不过是困了,不是因为这个。”
夫人嗤笑,“你是我生的,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往后这种事儿,只多不少,但只要你过得好,这些声音终究会消失的,你也不用太在意。”
温梅君扭过头,快快不乐,“娘,你怎么知道这些声音会消失,万一一直在呢?”
夫人:“......”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温梅君,实在不知该怎么教才能让她明白,明明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就差往她脑子里塞了。
温梅君最怕看到母亲这个眼神,活像自己是个没长脑子的大笨蛋。
她忽然想起个事儿,“对了,娘,方才去见祖母,她偷偷给我塞了银票,我回绝不掉。
“那你就收着,毕竟是长辈的心意。”随着梳齿摩擦,发丝轻轻拉扯,夫人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不过要切记,这些事儿,不要桩桩件件都跟你的婆婆和夫君说。”
“为什么?”温梅君不解。
*l: "......"
她实在忍无可忍,瞪了女儿一眼,“因为人就是有秘密,保守秘密能活得痛快,活得久,听明白了吗?”
看着依旧糊里糊涂的温梅君,夫人情不自禁想起一点就通的温竹君,干脆把眼睛彻底闭上了。
到了申初时分,江玉净还真不含糊,说话算话,带着礼物来了春思院。
温春辉跟温春煌也跟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看热闹的温春成。
“哎哟,来的不巧,小馋猫睡着了?”
江玉净见状,便打算放下东西就走,这毕竟是内院,他来此待久了不合适。
温竹君连忙让他等等,“大姐夫,这是给他的东西,得让他自己道谢。”
她笑着把快要睡醒的温春果从被子里挖出来,给他裹好小斗篷,抱了出去。
“大姐夫说话算话,给你送礼物来了,那你也要认真给人道谢哦。”
温春果睡得脸蛋通红,闻言揉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大眼睛里含着水意。
“谢谢大姐夫的肉肉。”
江玉净目光柔和,温声道:“不客气,谢谢你喜欢。”
温春果小大人般点头,“二姐姐说这个肉肉做得很辛苦,谢谢大姐夫,不能浪费粮食,三姐姐跟我说过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吃完的。”
他还小,长句子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好在大家听明白了。
江玉净看着孩童可爱稚嫩,却十分懂事知礼,忍不住笑着捏捏他白净的小脸。
“好,你以后还想吃了,就跟大姐夫说。”
温竹君又抱着温春果回房,一个劲儿地亲他的小脸蛋。
“好果子,今儿真给姐姐长脸呀,再接再厉知道吗?”
方才她看江玉净面容清俊,读书人的独特气质在他身上格外突出。
当然最主要的,是两个姐姐都对他将来的前途深信不疑,非说他定会飞黄腾达,不管是不是真的,提前搞好关系也很有必要,万一是真的呢?
温梅君走的时候,是笑着的,和江玉净相携而去,这让夫人放心不少。
安平侯望着女儿,满眼不舍,他是真的心疼女儿啊,住那么紧窄的屋子就算了,连下人都没几个,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他忍不住跟夫人抱怨。
夫人制止了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安平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就得自己走下去,你要实在看不惯,你替她去跟女婿过日子?”
这才第一个女儿呢,将来等温菊君都出嫁,他怕是要絮叨死。
安平侯噎了一下,心有不甘,“我就是怕梅儿过得不好。”
夫人道:“有咱们的看顾,过得好不好,就全凭她自己了,你也别再找母亲做筏子给她送钱了,这样下去,她何时能长大?侯爷,总有一天,她要自己面对这一切的。”
安平侯对此也表示认同,但心里还是心疼。
喜事办完,年关就到了,前两年都是夫人带着四君一起操办,今年夫人决定直接丢开手,给温兰君和温竹君操办。
自从上次吵架,温兰君对温竹君就爱答不理的,时不时还丢个白眼。
温竹君也不在意,家中姊妹相处久了,龃龉不少,都习惯了,估计二姐姐还在心里蛐蛐自己背叛了庶女联盟呢。
好在温兰君虽糊涂,但夫人不糊涂,被夫人单独叫去谈了话,终于恢复如常。
到了小年这天,温竹君花费不少时间,连窑都烧了两个,终于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八寸蛋糕胚,圆溜溜的,可花了她不少心思。
她取了个巧,将蛋糕胚横切一分为二,变成两个圆溜溜的蛋糕胚,分别抹上了厚厚的奶油,又用柑橘蜜枣和梨肉铺了两层,还费心摆了造型。
玉桃在一边咽口水,“姑娘,我能不能尝一口?”
温竹君摇头,“不行,姑娘我暂时还不能让你这么随便,放心,等我嫁人吧。”
两个蛋糕一个留着,一个送去了武安侯府。
虽然她没正式见过未婚夫,但未婚夫的大方她已经见识过了,最好看在这个蛋糕的份儿上,他能直接送来银票,首饰也行啊,多多益善。
武安侯府。
乔楠今儿本来是觉得侄儿孤孤单单,府里也没个主事的女人,便准备陪他过个小年,当大头端着蛋糕进来的时候,她莫名松了口气。
“本来还在想,给你说这个亲事到底是好是坏,我现在觉得,确实好极了。”
霍云霄看着蛋糕,有些诧异,“她干什么这么殷勤?我没有让她做这些的。”
乔楠恨铁不成钢,“你给我闭嘴,都要成亲的人了,还成天这么一副死出,你想好了没?等开年,我就要帮你把婚期定下来了。”
“姨母定吧。”霍云霄依旧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最好迟一点,我还有点小事儿。”
乔楠给了他一个白眼。
“今儿小年,她有心了,等你过年去温家送礼,你最好给我花点心思,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一落,她旁边的小男孩一脸兴奋,也跟着叫,“好好好,收拾表哥,收拾表哥,打屁股…………”
霍云霄一只手就把小男孩的衣领给拎起来,像抓小鸡仔一样放进了沙坑里,然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乔楠:“......??"
过年是大事儿,温竹君跟温兰君不敢糊弄,两人一遍遍地核对账本跟货物,生怕缺货或是对不上账。
温兰君见温竹君在点干果,磨磨蹭蹭地过来搭话,“等开年了,你的婚期就要定下了,你,你......”
温竹君诧异她竟然主动搭讪,见她吞吞吐吐地,便笑了。
“二姐姐,我肯定在你后面成亲的,不会抢你的风头。”
温兰君见她会错意,面上有些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三妹妹,你,你这桩婚事,我......”
温竹君不解地看着她,见她脸颊通红,结结巴巴的,忽然福至心灵。
“三姐姐不会是觉得对不住我吧?”
“才不是。”温兰君急忙否认,脸上有一瞬间的心虚,大概是心里实在过不去,颓然地承认了。
“好吧,是有一点对不住,你应该也不喜欢武将的,舞刀弄剑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而且他过几年,可能,我是说可能啊,可能会出事......”
温竹君听她絮叨,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这个家里的女孩子,真的都不喜欢武将,包括不到十岁的温菊君。
似乎是侯爷爹这个形象并不太高大,也不够严肃,志大才疏,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影响了子女,但也能从侧面看出,夫人对子女的巨大影响力。
听说当年夫人斩钉截铁、力排众议,要温春辉从文,侯爷爹其实不太乐意,妾室们表面应和他,但心底里还是都跟着夫人,纷纷将孩子也送进了学堂。
时间越久,大家对夫人的领导能力,越发信服。
婚姻的一种独特形态,渐渐在她眼前展现,滴水穿石,柔能克刚,这都是智慧啊。
温竹君甚至逐渐有些理解,夫人为何要选侯爷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