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梅君在家高傲惯了,听到温兰君的质问,只觉一张脸皮被活生生掀开了,愤怒感充斥了整个人。
她指着温兰君,大声道:“你这蠢货,你真的信她说的话吗?这丫头从小鬼主意就多,阴险得很,你信她?”
温兰君犹豫了一瞬,很快又道:“我不信三妹妹,难道能信大姐姐你吗?你居然蠢到花自己嫁妆贴补?”
过往日子里,姊妹间总有争吵,或嫉妒作祟,或小事拌嘴,一件衣裳一根银子都能骂起来,大姐姐向来看不起任何人,对她也是极尽嘲讽,但三妹妹是真心实意地帮过她,且人品过硬,选都不用选。
温梅君一听这话,不知是受了什么大委屈,气得直掉泪。
温兰君跟温竹君看她哭了,才想起她有身孕,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也有点不想说话了。
温竹君看温梅君一脸抗拒,想起上次夫人说的话,还有夫人惆怅的模样,没忍住还是多嘴问了句。
她拿出帕子帮温梅君擦泪,柔声道:“大姐姐,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母亲日日教导我们要姊妹和睦,相互扶持,我跟姐姐今日不是为了要让你难堪,我们是真的关心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跟我们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在用嫁妆贴补?”
温梅君听到温竹君轻声软语,到底慢慢放松了戒备,只是依旧瞪着两个妹妹,脸色僵硬发白,一言不发。
温兰君看她这样也知道八九不离十了,一想到江玉净那个混蛋这段时间过得舒舒服服的,就觉得莫名生气。
上一次她嫁给江玉净的时候,她牢牢拿着嫁妆,打算同甘共苦,江玉净是个文人,所以也从来不提,但他冷漠的态度,让她还是饱受折磨。
本以为温梅君有母亲护着,性子又高傲,跟江玉净不是一类人,还以为不会被他拿捏住呢。
温兰君此时对江玉净越发恼怒,没想到满口之乎者也,不爱钱财的才子,在面对好拿捏的侯府嫡女的时候,也不是表面那么光鲜呀。
如今她跳出了以前的圈子,再去看上一次和江玉净的婚姻,那种想忍耐后炫耀的心情完全没有了,只觉得厌恶。
“大姐姐,你糊涂呀,你怎么能用嫁妆贴补江家?那个老虔婆还为难你呢?你这样做,不是在犯傻吗?母亲何时这样教导过我们?”
她讨厌江玉净,也讨厌温梅君,但仔细一对比,还是讨厌江玉净这个混蛋多一点。
温梅君板着脸,强撑着嘴硬道:“夫君心疼我,待我好,我只是做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儿,这怎么能算犯傻?”
温兰君被她这话气得无语到跺脚。
“大姐姐,”温竹君没有生气,搬来椅子,和温梅君挨着坐,细声细气的,“你为他打理家宅生儿育女,大姐夫心疼你,这是他本就应该做的,但才一年多而已,就将嫁妆贴补了个干净,不说我们姊妹间听着觉得不好,你自己仔细想想,这真的好
吗?”
温梅君一张脸涨红,语调透出一丝不自信。
“夫妻本就一体,不该分你我,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夫君待我好,我也要回以我的好,我………………”
她的语调越发地轻,似乎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温兰君也搬了椅子过来,她其实不想帮温梅君,但她见不得江玉净过得好。
“大姐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老虔婆为难你?难道是江玉净主动张口要求你?他怎么那么无耻………………”
“没有,温梅君忽然捂着肚子爆发了,大吼道:“你们怎么回事?夫君光风霁月,知书达理,才思敏捷,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他待我很好,你们不要再说了………………”
温竹君被温梅君的突然爆发惊住了,不知道她爆发的点在哪儿,这压根不是怀孕带来的情绪。
明明腊八节那天,大姐姐还没有这么暴躁,甚至还有闲心关心她生孩子的事儿。
温竹君震惊地看着温梅君,心里难受又悲凉,还有点气愤。
当初那个横着眼睛、眼高于顶的傲娇女孩,似乎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只是个怀着身孕,诚惶诚恐,敏感暴躁,极度不自信的女人。
对,不自信,温竹君忽然想到这个词。
想到那天夫人宽慰她的话,包括纳妾的言论,她尝试着猜测起来。
“大姐姐,是不是你婆婆在为难你?或者说她要给大姐夫纳妾?”
温兰君也跟着道:“他们敢,母亲还在呢,咱们还有父亲跟大哥哥他们帮衬,江家岂敢这么羞辱?”
便是上一次,江家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她,更何况温梅君?
温梅君眼里闪过一阵恼恨,倔强摇头,“没有,他们没有说要纳妾,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不想说话,我累了,出去出去......”
温兰君本来就不喜欢温梅君,气得着帕子,加上现在不用让着她,干脆扭头就走了。
温竹君犹豫了一下,看温梅君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怕影响孩子,也走了出去。
感觉温梅君心里藏了事儿,但这事儿谁也不知道,难道真是因为纳妾引起的?
可今天看江玉净那一脸正气温润,还特意跑过来关心,面对岳父时也不亏心,不像想纳妾的样子啊。
“大姐姐是不是傻了?”温兰君正在廊下等着温竹君呢,她忍不住开口吐槽,“她以前的傲劲儿哪去了?怎么会想着去讨好江玉净呢?那就是个穷书生,哪怕将来有出息,她也犯不上讨好他呀。”
她觉得温梅君就是那种没出息的,在家对妹妹们凶狠,出嫁后,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胆子一下就没了。
温竹君拧着眉,缓缓道:“大姐姐心里有事儿,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她不是当事人,说不出原因,但一个人的变化,总不是无理由的。
温兰君涌出口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她忽然想起了上一次,温梅君那糟糕的婚姻,感觉这次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比上次好点。
她不想理会温梅君的破事儿,摆摆手,“算了算了,个人有个人的命,她以前那个脾气,咱们就别担心了,你快跟我说说开铺子的事儿。”
不过还没说几句,就被韶华给叫去了。
夫人趁着摆饭前,想跟姊妹俩谈谈心。
温竹君一点也不奇怪,抱夏不是封闭的,吵架的声音肯定传了出去。
“梅儿她,可有说什么?”夫人眉眼轻蹙,显见是在担心,“她如今越发听不得我说话了,仿佛我一开口,就是在害她,唉。”
她真的很不理解,怎么会生了个这么愚蠢的女儿?她自认教育儿女还算不错,但总是在温梅君身上受挫。
不要求像竹君一样聪明得体,好歹像兰君这样,就算有缺点,但能教出来,也能勉强接受。
温竹君跟温兰君面面相觑,两人跟夫人的关系还算良好,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母亲,大姐姐似乎心里有事儿,我们猜不出来。”温兰君也很费解,“江家那边,母亲肯定比我们清楚些的。”
夫人听到那些话,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
“纳妾的话,我跟她浅浅提过一次,“夫人眯了眯眼,“她有了身孕后,我想着她那个暴躁脾气,就稍稍提点了一句,让她要是遇到了,千万莫要急躁,这也并不是说,我可以允许女婿这么快就纳妾?”
自己都没把对竹君说的话告诉梅儿呢,竹君都没这么大的反应,不仅能听明白,还能感谢自己提点,她怎么就理解不了自己的良苦用心?
温竹君眨巴眼,觉得人跟人真的太奇妙,夫人觉得不算大事,是她太聪明,知道怎么预防,知道早早想明白后果,但这对温梅君来说,都是提前压到肩膀上的负担。
很有可能,温梅君从未想过的事儿,被夫人给提醒了,压力瞬间就爆表。
她咬着唇,为难的斟酌道:“母亲,大姐姐性子傲,脾气也急,说话也爱话赶话,其实顺其自然最好,旁人干预,都会对她造成负担。
夫人有些不解地看过来,但她何其聪慧,深思一番后,便反应过来了。
“我,我真的是......”
夫人忍不住眸,一向挺直的脊背缓缓靠在了椅背上,表情疲惫不已。
“原来是我的错,幼时她在她祖母那养的骄纵无礼,回到我身边后,我又忙着其他的事儿,府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我无暇顾及,只能对她一直强压,后来就习惯了,也是图省事,万事都考虑在她前头,我什么都给她铺好了,她只用接受,我以
为她至少会感激,但没想到,她是真的怕我,甚至觉得我在害她…………….”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笨蛋女儿相处了,以前还能压着让她听话,话也是掰碎了给她讲,可现在出嫁了,根本压不住。
当初还妄想让她嫁进霍家,觉得有自己的帮衬,肯定能过得好,这要是真成了,霍云霄怕是要埋怨他们夫妻一辈子。
温竹君听夫人说完后,有些明白大姐姐的心理。
其实跟夫人这种聪明人相处,心里压力很大,生怕哪句话不解其意会被骂蠢,大姐姐弹压太久,本就容易受蛊惑的性子,一旦开了闸口,就收不住了。
倒不是说江玉净真的就是坏人,只是温梅君的意志实在不坚定,没了夫人在前面引路提溜着她,几句话就能转一百个念头。
腊八节的时候,大姐姐的糊涂就已经有了苗头,只是她当时忙,也没在意,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她就变化这么多。
婚姻,到底给温梅君带来了什么?
那个张扬明媚、憧憬话本爱情的女孩儿,再也回不来了。
温竹君觉得,大姐姐好像快要被一些东西给吞噬了。
“母亲,您也别着急,温竹君干巴巴地安慰道:“大姐姐只是一下子没转过弯,她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都出去。
她望着两个女儿的背影,沧桑道:“韶华,我往日是不是对梅儿太凶了,这么多儿女,她是承担我情绪最多的一个,以前还挺听话的孩子,也能说得通道理......唉,是我没教导好她。”
韶华轻轻摇头,“大姑娘自小受宠,脾性骄纵,要不是您这些年压着她,恐怕您现在要更头疼,确实也不如三姑娘聪慧,领会不了您那么多的话,但您从前每日那么忙,还要亲自管教大姑娘,您做得够好了,夫人,就像三姑娘说的,可能大姑娘
转过这个弯儿就好了。
夫人摇摇头,又是长长一叹。
午食吃得有些尴尬,一家人坐着安静吃饭,不像平日那么谈笑风生的。
温梅君板着脸,连带着江玉净也有些不自在,筷子都伸不出去,平日长袖善舞的夫人也不说话,安平侯不解地看着,也没话了,温兰君跟姚坚都是庶出,最懂这种氛围,自然不会出头。
温菊君的沉默最明显,眼眶都哭红了,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长眼睛都能看出气氛不对,也都埋着头吃饭,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