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君在路上就一直想,为什么江玉净会一点点退步呢?
她跟江玉净做夫妻的时候,基本都是各做各事,夫妻俩生疏得很,她管家的同时,还要跟老虔婆斗法,而江玉净呢,只用一门心思地读书。
但?梅君就不一样了。
从过往来看,温梅君跟江玉净是能说得上话的,夫妻感情,你情我愿的似乎还可以,但跟老虔婆总会有摩擦,加上后来又是换房又是一大波穷亲戚,一堆事儿,江玉净怎么能一门心思读书?
反观自家大哥哥,上辈子温梅君这个时候闹出一堆事儿,夫人跟大哥哥受了不少影响,这一次就不同了,没了温梅君,大哥哥能潜心修学,名次立马上升。
温兰君觉得自己想通了,敢情就是不能沾温梅君啊。
看来,只要温梅君在,江玉净这辈子,怕是走不上高峰了。
上一次,江玉净一甲进士及第,荣耀加身,她还特意跑去温梅君面前炫耀了好几回呢,就是可惜,今天看不到温梅君失落的脸了。
温竹君刚得到大哥哥二甲的消息,正吩咐玉桃准备礼品,打算送回家庆贺。
这种大喜事,本来是该摆宴席的,起码也得去百味楼里整治席面,但五月初八就是温春辉的婚期,夫人不想折腾,所以干脆省了这一道,让温春辉好好休息,准备准备直接当新郎官儿。
还没收拾出来,温兰君就上门了。
“三妹妹,”温兰君喜气洋洋,迫不及待分享喜讯,“大姐夫是二甲,他是二甲......”
温竹君认真盯着礼品,没太在意地应道:“嗯,大哥哥也是二甲呢,四十一名,真是太厉害了。”
任何时候,读书读到这个高度,真的都很不容易。
大姐夫区区一个白衣,更是能跻身二甲前三之列,想来,大姐姐执意要嫁有出息的读书人,也算如愿以偿,大哥哥还真没看走眼。
其实玉京也有许多人家会提前下捉婿,但温家与朝政几乎没有关联,属于名头大,但边缘人物,一开始就声名大噪的学子,温家想要也抢不过来。
但今日温春辉的登榜,无疑是个好信号,他又有个好岳家,只要不出意外,温家大概又能延续很多年了,直到下一个有出息的人冒头。
这还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但凡延续上百年不倒的人家,那是代代人才辈出,一个有出息的,能拉拔一大家子在权力之路上狂奔。
温家这也就是碰到了夫人,养出了个继承人,若真让侯爷爹来带,怕是这艘船早就沉底了。
夫人高瞻远瞩,今日终于见了成效。
温竹君心里难掩佩服,况且娘家强大了总归不是坏事,对外嫁女子来说,算是坚强后盾。
温兰君心里舒坦极了,但她又不能明说,只能拉着温竹君絮叨。
“大哥哥是厉害,不过呀,之前大姐姐整天吹嘘大姐夫,说什么状元之才,什么飞黄腾达封侯拜相,我看啊,就是吹牛,哈哈哈......”
温竹君秀眉轻蹙,看着二姐姐得意洋洋的模样,轻声道:“要是我没记错,二姐姐也说过这样的话呢。”
当年两个姐姐姐夫,那可真是花招频出,两人都是斩钉截铁地说江玉净将来必定会飞黄腾达封侯拜相的。
温兰君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有些尴尬,当初也是想着忍忍这辈子也能过去,谁承想现在是这种情况呢。
“我那时候,是没看清楚,不知道姓江的是什么人,现在不是看清楚了嘛。”
温竹君笑了,意有所指道:“二姐姐对大姐姐跟大姐夫真是关注。”
温兰君强装镇定,脸色都不变,“一家子姊妹,关注怎么了?母亲不说了嘛,要和睦相处,相互扶持,再说了,当初我差点就嫁给江玉净呢。”
这也是实话,倒也说得过去。
温竹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究是没再继续追问,只提醒道:“二姐姐不准备点东西吗?大哥哥登科是大喜事呢,他将来可是我们姊妹的后盾。”
温兰君闻言沉思起来,拔腿就走,“明儿我再来找你喝茶。
温竹君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
东西刚送走,门房来了后院,说二皇子府送来一张帖子。
温竹君很是诧异,她根本不认识二皇子,更别说二皇子府里的人。
不过一打开帖子,她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但很快眉头又拧紧了。
“夫人,是谁啊?”玉桃接过帖子一看,“郑姑娘?她,她怎么会在二皇子府?还约您出去见面?”
温竹君没想到,由自己那点事儿,牵扯到霍云霄还不算,最后七弯八拐,竟然牵扯到了郑溪,这世间事,当真是一环扣一环。
她脑海里闪过郑溪明媚的笑脸,还有拿着剑利落的模样,不知道太子当日算计的时候,可有算计到这些可怜的姑娘?
“玉桃,替我梳妆吧,我得去见见。”
温竹君心情有些沉重,她实在没想到,蝴蝶效应竟然这么持久,若是郑溪过得不好,她心难安。
茶楼雅间里,博山炉青烟袅袅。
温竹君端着茶怔怔出神,她来到古代这么多年,见过很多有灵性的女孩儿坠落。
其实也算不上坠落,但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词语。
曾经府里有个绣工极好的丫头,长相清秀,人也聪慧,尤其是一双眼睛,似含了汪泉眼般,明亮灵动。
温竹君每次见她,都要看着她的眼睛,把人看得都不好意思,后来,也是因着人品相貌不错,她就配给了夫人最信任的账房的儿子,大家都觉得她嫁得好。
她亲眼看着这个丫头眼里的光渐渐消散,逐渐凋零,但她自己尚且没有羽翼,压根无法可想。
安平侯府的下人日子并不是难熬,能过,但她偏偏就是过不好,没有原因,或许有原因,但没人敢去想,敢去说。
等到温竹君十三岁那年,她就油尽灯枯,一尸两命,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寒冷冬季。
死后也只得了夫人一句叹息,“可惜了,她绣的花鸟极好。”
温竹君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那个丫头,一时间只觉手脚冰凉,心头惴惴。
雅间门外传来动静,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门被推开,隔着一扇绣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迎面走来。
温竹君喉咙发干,抬起脚迎了上去,绕过屏风,便见一袭月罗纱衫子的郑溪,花锦杏黄裙子,体态轻盈,眼如星,眉如月,比第一次见,英气中多了份娇媚伶俐,眉眼间无一丝愁苦。
“郑,郑姑,不,郑侧妃?”
郑溪大概是难得出来,脸上难掩兴奋,但她还是牢牢克制,只盈盈一礼。
“侯夫人。”
温竹君赶紧随礼,又朝她身后的丫头笑道:“你们出去吧,我与你们侧妃说说话儿。”
郑溪等人都出去了,终于松了口气,急急道:“好姐姐,我来玉京时日短,还没交到什么朋友就进了皇子府,今儿好不容易有时间,就给你下了帖子,还怕你没时间呢。”
“怎么会没时间?”温竹君细细打量她,如今梳做了妇人头,但眼神还与姑娘时无异,不由微微松了口气,“你日后要是想见我,尽管下帖子。”
郑溪高兴地点头,“太好了,我娘就怕我寂寞呢,她总担心我没事儿干会闯祸。”
温竹君听她说这话,就想起在觉念寺的事儿,郑夫人确实挺担心郑溪的,生怕她闯祸。
她拉着她一起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你,你怎么会进了二皇子府呢?”
郑溪是个聪慧的姑娘,虽然回来的时日短,但娘跟她说了很多事儿,一看温竹君的表情,就知道是在担心自己。
“姐姐,你不用担心,是我自己愿意进的。”
温竹君:“......”
“姐姐,我之前不是说,我爹一直在戍边嘛,”郑溪的表情倒是难得扭捏起来,吞吞吐吐的,“二皇子那时候也在,我,我……………"
温竹君恍然,“你,你早就爱慕二皇子?”
郑溪抿唇一笑,表情羞怯怯的,但又洒脱地点头认了,“我回来,就是因为二皇子,我想见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看着。”
温竹君此刻的心情总算是落地了,是她太悲观,原来,也不尽是坏事。
两人本就一见如故,现在更是话多得说不完,一合计,原来郑溪比温竹君还大一岁呢。
“原来是妹妹?”郑溪笑的眼睛弯弯,“亏我还叫了你好多声的姐姐呢,占我便宜。”
温竹君也忍不住笑了,“好好好,我叫回来总行吧?姐姐姐姐姐姐……………”
郑溪和她笑倒在一处。
她是个活泼性子,人干脆利落,爱也表达得奔放,说起二皇子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光彩。
“......本来不是我进二皇子府的,是我姨母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妹,她不乐意,在家哭了好多回,我就干脆顶替了她,也算解决了一桩麻烦。”
温竹君满眼温柔地看着她,觉得当初自己那声女侠也没叫错,郑溪可不就是女侠。
“那你就不怕吗?皇子府再好,里头也有女主子的。”
郑溪面色一顿,眼里的光微黯,须臾缓缓摇头,“不怕,二皇子妃很好的,二皇子待我也好,他说......”
她忽然抿唇一笑,羞怯又娇媚,“他说我像一朵开在山野的花儿。”
温竹君心头一动,笑道:“我倒觉得不像花儿,你拿着剑像个女侠,我那时候就觉得,你像天上翱翔的鸟儿。”
郑溪眼睛一亮,“我喜欢这个比喻,花儿确实不适合我,我也不愿做一朵春天开秋天败的花儿。”
温竹君明明看到她这么开心快乐,但莫名地,就是觉得心头微酸,小小少女向着自己心中珍藏的人靠近,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进了皇家的后宅,哪有常开不败的花儿呢?
“知道你好就行,觉念寺后,你一直不联系我,我又不知道你是哪家府上的,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