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净心里的悔恨翻江倒海,不知哪一步出了差错,寒窗苦读多年,信念几乎崩塌。
“我朝考的名次不低了,可连我后头的都进了翰林院,看来,我只能谋求外放了。”
温梅君一愣,“外放?怎么就要外放了?那,小七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
“嗯,外放。”江玉净抱着头,有些痛苦的道:“我无权无势,甚至连财物都送不了,梅儿,要你跟着我,真是受苦了。”
温梅君看着怀里的孩子,又见他痛苦模样,心里揪成一团,再说了,孩子还小呢。
她咬咬牙,“我,祖母给了我一千两......”
暮色四合,中秋过后,没了太阳的夜晚开始有了微微凉意,凉风习习,正是极为舒适的时节。
温兰君跟姚坚辞别温竹君,两人准备回家。
“夫君,你说,我要不要把我的钱都投给三妹妹算了?”
温兰君从出武安侯府后,就一直在思考,“反正那些钱留在我手里,也不能生钱,还要被人惦记。”
姚家本就有好几房,姚坚是庶出五郎,更是不起眼,平时的月例,也就够平日的花销,嫡母看重嫡子,眼看着嫂子就要执掌中馈了,到时候焉有他们夫妻俩的事儿?
姚坚自小就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哪里不懂温兰君的忧虑,若不是娶妻,他现在的口袋还能有些余钱,以前根本别想。
他跟温兰君最懂手心朝上的日子。
“我看行,三妹妹做生意,真的有一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之前我就想提的,只不过,这是你的嫁妆,我一个男人提了,难免难看了点,也怕你多心。”
温兰君抿唇一笑,“你真是多心了,我怎么会瞎想?你书读得多,考虑事儿比我周全,总归夫妻间有商有量才行。”
仔细想想,她其实从上一次的婚姻里学到了许多。
姚坚点点头,“如今我做账房的钱,已经能够我自己生活包括买纸笔书本了,你手上留一些应急,有三妹妹铺子的钱,再加上府里的月例,够开销了,其他的钱,就都投给三妹妹算了,将来无论如何,你都有钱撑着。”
温兰君认真记下,她很喜欢姚坚跟她认真商量事儿的样子,很有生活气息,一点都不冷冰冰,这才是真正夫妻的样子吧。
“好,那就这么办,可要是姨娘又开口,那我怎么办?”
“不给她,”姚坚对自己的亲娘也是无奈至极,趁自己不在,居然找媳妇拿钱,简直不知所谓,把他的脸给丢尽了,幸好温兰君温柔贤惠不计较,否则他真是要拿一张脸皮去擦地了。
“你以后别管她,她是个糊涂虫,有什么事儿都推给我,我来管她。”
他歉疚地看着温兰君,“真是辛苦你了。”
温兰君笑着摇头,心里暖暖的,“不碍事的,谁让我们是夫妻呢。”
姚坚揽过她的肩,夫妻俩在马车里相互依偎,温情脉脉。
刚入九月,就是一场大雨倾盆落下,电闪雷鸣,乌云罩顶,雨幕浓密的看不清路,廊下的竹帘被吹得乱摆,游廊上全都被打湿了。
院子里的柿子树和秋府海棠在雨中凌乱挥舞,树下满地粉花,在葱绿的草毯上格外显眼。
玉桃难得不想盯着钱,休息一天,见夫人抱着胳膊倚门看雨,面色淡淡,眸中郁郁,似是在想什么。
她去拿了件衣裳,披在了夫人肩头,“夫人在想什么?”
温竹君指了指柿子树,“赵五说,这柿子树是别处移栽过来的,当年就会结果,可都九月了,连个花苞都没有呢。”
玉桃点点头,“就是啊,待会儿雨停了,就找赵五来看看。”
温竹君摇摇头,“树也需要时间适应呢,哪里是人力能控制的,不过只要把根扎好了,再大的风来吹也不怕,以后总会结果的。”
玉桃忍不住挠头,不知道夫人到底是在说树,还是在喻人。
最近肥皂的生意还在进行中,千想万想,没想到居然是卡在了招工上,女工很难招,但夫人死死咬住不松口,就是要招女工。
作坊里除了一开始从武安侯府出去的男人,剩下的全是女人。
而且姚坚几次来劝都没用,可想而知夫人有多坚决。
不过,她倒觉得这是好事,如今做生意的时日多了,她思考的东西也多了起来,她的新铺子至今还在筹备中呢,反而是肥皂这摊子走得太快了。
玉桃想,方才夫人的话,应该就是在说肥皂这桩生意了,是的,扎根很重要,马虎不得。
温竹君看书也不安稳,外头风雨交加,屋里也不安宁,挂在檐下的风铃丁零当啷地响。
她左眼皮直跳,只觉心头有些不安。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是下雨天才会穿的牛皮木屐,踩在石板上会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犹如战鼓擂鸣,一时间将风雨都压住了。
“夫人,夫人,“青梨忽然探了身子进来,满脸激动,“是东宫的琥珀姑姑,琥珀姑姑来了。”
温竹君立刻站起身,放在膝盖上的书猛地落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琥珀披着湿淋淋的蓑衣进门,在外间将蓑衣解开,一边整理淋湿的头发,一边笑着道:“给夫人道喜了,侯爷回来了。”
青梨忍不住“啊”了一声,又立刻捂住嘴,眉眼激动地朝夫人跟琥珀屈膝行礼,扭身捂着头赶紧跑了。
“玉桃姐姐,玉桃姐姐......”
温竹君一点不惊讶,拉着琥珀进来,给她擦脸上的雨水,朝外头喊道:“快来人,上一杯热茶,另外寻一套新衣,帮姑姑更衣。”
琥珀连声推辞,“夫人,不必客气,我只是来传话,马上就要回去复命。”
“既是好消息,我想太子妃也不会苛刻回宫的时间,温竹君牵着她,看她裙摆还在滴水呢,很是感激,“劳烦你一趟又一趟地跑了,需要我跟你一起回东宫吗?”
琥珀抿唇笑了起来,“夫人似乎早就知道?至于要不要去,那就看夫人自己了。”
温竹君望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雨,笑道:“侯爷回来,我做妻子的怎能不迎一迎?”
琥珀有些好奇地打量温竹君,“我看夫人总是这么冷静,侯爷在东宫都叫唤开了,吵着闹着要回家......”
温竹君:“......”
她送琥珀进去更衣,又将湿衣裳拿给玉桃烘烤。
接着立在窗边看着在风雨中飘摇的柿子树,温竹君忽然弯了唇,平静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柔柔的笑意。
琥珀出来时便看到一幅清冷的美人图,迎风而立,犹如画卷徐徐展开。
她只觉赏心悦目,心里感慨武安侯好福气,能抱得美人归,连太子妃都说夫人聪慧呢。
“夫人,今日可要跟我同去?”
温竹君诧异扭头,这个问题,琥珀似乎是问第二遍了。
“当然,姐姐,可是有什么隐情?若是不能去,我就在家安静地等。”
琥珀摇头,“侯爷回来时,太子殿下跟太子妃打赌,说您今日会不会去东宫接人。”
温竹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子妃也是个妙人。
等衣裳半干的时候,琥珀便起身换了衣裳,恭谨道:“宫里人不能出来太久,夫人见谅,今日真是多谢。”
温竹君摇头,“姐姐别太见外,这许多次,都是姐姐指点呢。”
此时,东宫明政殿。
太子小心翻动着手里的册子,一掀起眼皮,就看到霍云霄一脸不耐烦地靠在椅子上,没个坐相,脖子跟有东西咬似的,转来转去,就没个停的时候。
“你出去一趟,想着好歹能沉稳些,怎的连耐心都没了?”
霍云霄抱着胳膊,勉强坐好,他不假思索地道:“我想阿竹了。”
都好几个月没见了呢。
“没出息,”太子气笑了,气不过拿笔丢他,斥责道:“如此沉溺美色,将来上战场,你该如何?"
霍云霄梗着脖子,振振有词,“我不还没上战场嘛,等上了战场再说。”
太子“啪”地将册子合上,面色严肃,“家国大事,你怎可如此儿戏?只顾着儿女情长,没出息。”
霍云霄也不怕他,“那师兄也没出息,天天黏着太子妃,我不过是学你罢了。”
太子:“......”
他狠狠瞪了霍云霄一眼,然后又继续看自己的册子。
霍云霄暗地里朝他撇嘴,因着实在心急又无聊,脚尖在地上搓啊搓。
“胡大人说,这册子是那些个贪官污吏勾结的罪证,我好不容易抢来的,一路上连衣裳都不敢脱就跑回来了,师兄,凭这个,能不能给那些黑心肝治罪?”
太子也没了说笑的心思,眉头紧拧,“尚且不知,需要印证,不过,这次你立功了。”
霍云霄嘿嘿笑了起来,“能不能多给点赏赐?阿竹的首饰也不多。”
太子皱着眉,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没理他。
温竹君到东宫时,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开,空气清新,天空澄澈一碧如洗。
“阿竹,阿竹,我回来啦......”
她循着声音抬头,就看到白玉阶上,一个身着绯衣,长身玉立、满脸喜悦,浑身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朝她用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