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交了留学申请后,方霓有些后悔。
斜阳里,她略有些惆怅地拄着下巴靠在窗台上,庭院里落英缤纷,早换了适合时令的花木。
谈公子不但衣着考究,所居之地一年四季都要更换花木。
他尤其喜欢红豆杉,听魏书白说,他儿时在南京住过的一处别馆栽满大株的极品红豆杉,称为“红豆山庄”。
方霓觉得自己更喜欢常绿不掉叶子的花木,回头问谈稷。
他将纸上的最后一笔添上, 搁了钢笔,双手执着在手里端详了会儿。
隔着宣纸,方霓看不到他的表情,皱眉:“你不喜欢吗?”
“四季常绿未免过于单调,相比于常开不败,我更喜欢花开花谢。”
方霓皱皱鼻子,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谈先生不相信常开不败?”
“盛极而衰,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方霓诧异于他谈稷这种事情时的坦荡,回头看他。
谈稷眉目舒朗,细究眼底,甚至有些看惯繁华的凉薄。
她托着下颌认真问他:“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公子哥儿,是不是早就厌倦了这一套?没准也想着去体验一下穷人的生活?”
也是,从小到大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所以看什么都是那副表情,见惯不惯。
带她出去吃饭,对那些珍馐美食毫无兴趣,吃两口就搁了,反倒乐衷于开看她胡吃海吃的表情。
有时候还会故意用手机拍下来,气得她东西都不吃了,跳起来跟他争抢。
面对这样带着明显攻击意味的问题,谈选择了无视。
他垂眸继续看自己的资料,偶尔做一下笔记。
“有这么忙吗?一个礼拜出差三四次,七天里有五天都有饭局。再这样下去,分手算了。”她扑过去,蛮横地从他宽大的掌心里抢走了笔。
谈稷看过来,她还娴熟地转着笔,将笔插在了发鬓上。
这动作她驾轻就熟,不是第一次了。
谈稷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也不跟她讲道理,只是略略摊开手掌,招了招手。
方霓不情不愿地将钢笔拔下来,递过去:“以势压人。”
他并未生气,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欺负你,有问题?谁让你弱?”
方霓张大的嘴巴可以塞下一颗鸡蛋,滑稽又可爱。
谈稷随手拿了颗手边洗净的枣子塞入了她嘴里。
方霓的眼睛睁得更大,艰难将枣子咀嚼下去,忿忿地瞪着他,见他低头继续工作了,又不好打扰,只能一个人蹲去旁边生闷气了。
谈稷下午要去见香港那边来的采访团,拧眉接了个电话,淡着应了句就在方霓诧异的目光里捞了外套起身,要往外走。
“要走了吗?”
“嗯。”
两人目光对上,她虽然没有说什么,表情微闪,明显有失落和委屈。
后来垂下头继续啃一颗枣子,眼底噙着泪。
谈稷原本要走的脚步顿住,心里好似被什么拉扯,一反常态地折返回来。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如山岳般覆压下来,方才恍然回神,抬头朝他望去。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去而复返。
“不好意思,最近集团人事变动频繁,各方面的关系都要协调,我也比较忙。这个礼拜六,我带你去攀岩吧。”谈稷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方霓一开始还有点不相信,眸光忽闪,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过一会儿才像是断电的电器忽然恢复了供电,兴奋地跳起来,小姑娘张开双臂一跃而起,挂在了他身上。
两日后,天气晴朗,方霓一早就起来了。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反过来去催谈稷,发现他已经穿戴齐整,微微仰着头,站在落地窗前翻袖口。
身姿高大笔挺,略宽松熨帖的白衬衣勾勒出修长劲挺的身形。
方霓嘟哝:“不是要去滑雪和攀岩吗?你穿这么正式?”
“到了那边会换衣服。”谈稷垂下手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方霓觉得自己问了蠢问题。
谈稷原本要自己开车,因为司机放假了,方霓毛遂自荐:“我来开。
谈稷有略微的迟疑。
她叫嚣:“不相信我的技术?!”
谈只好应承下来。
真的上路后,他手勾住头顶的吊环,面上虽云淡风轻,可肢体动作明晃晃写着“不信任”。
方霓心里郁闷。
路一开始就有些堵,到了万柳那边更是寸步难行。
谈稷起初的担忧完全不存在了,她之后开得走走停停如蜗牛爬,原本准备的“开慢点”也没了开口机会。
他牢牢扣着吊环的手不放下,按了两个键,车里流淌出一首有些年代感的粤语歌。
方霓好奇问:“你会说粤语吗?”
“嗯,刚毕业那会儿去港澳那边待过两年。”
“两年就能说得那么流利吗?”
“可能我学语言比较有天赋吧。”他不经意地弯了下唇角。
方霓朝天翻了一眼,暗啐一声。
发现他有时候还真挺自恋。
这次去的还是同一个滑雪场,山顶有酒店,他们先去酒店下榻。
前脚刚到方霓就接到了谈艺的电话,问她在哪儿,声音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火急火燎,还说她带了很多帅哥。
方霓捂着电话走到窗边:“小声点儿,你哥在呢。”
那边立刻哑了火。
方霓挂了电话,也有几分心虚,回头见谈稷低头在发消息,没空关注这边的样子,悄悄松一口气。
后面他们在山顶餐厅会面,谈艺非常乖巧地只带了顾子明和赖志泽。
方霓朝她身后逡巡了好久都没发现有陌生脸孔,对“帅哥”一事存疑。
当然,不排除她畏惧谈稷的淫威半道将人遣散了。
又过了会儿,陈兴贤和魏书白几人也到了,纷纷在空位上落座。
“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拿?”他们似乎有事要聊,方霓很识趣地起身。
谈稷笑着说:“你看着拿。”
方霓“嗯”一声走了。
其余人也相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