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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流绪微梦(5)(2 / 2)

他们身后的笑声更盛,至马车行至大道尽头,方有歇止。

*

白天里高兴,晚间睡得自然安稳香甜,约莫到了二更天,卫疏星的胳膊腿开始乱伸。

她惬意得很,有人却受了苦。

贺玉舟穿好外衣鞋袜,打算再去书房睡一晚。

即将出门时,却听有人轻唤:“姑爷?”

是卫疏星的奶娘,茹姨。

兰苑主卧的外间每到夜里,便会支起一张供值夜休息的小榻,茹姨今晚便是睡在这上头。

茹姨是个眼明心亮的人,知晓自家小姐睡熟了是个什么模样,也猜得到贺玉舟要往哪儿去:“姑爷是要去书房休息吧?”

贺玉舟默认了她的猜测。

茹姨叹了声:“回头怎么与夫人交代?”

“还请茹姨替我瞒一瞒。”贺玉舟垂眸,“卯时我便要去上朝,等夫人问起来,你就这样答她。”

犹豫再三,茹姨终是点了点头:“瞒得过一日,瞒不过一辈子。姑爷改日好生与夫人说一说,只要好好说,她不会闹脾气的。”

是吗?卫疏星是否生气,可不是茹姨一两句话说了算的。贺玉舟不置可否,轻嗯一声,往书房的方向去。

往后数日,不论是谁守夜,都能在卫疏星睡熟后,撞见去书房歇息的贺玉舟。

默契便如此达成。

只要卫疏星问起,若逢朝会,便说贺玉舟上朝去了,若只是寻常日子,则言他早早地起了身,已去了枢鉴司。

卫疏星没有怀疑过,照旧忙自己的事,或游览裕京,挑一座心仪的宅院,或在太阳底下扑了画纸,伏案数个时辰。

腊月初三,小夫妻成婚的第六日,依旧一早就不见贺玉舟的人影,而卫疏星贪凉玩雪的报应也终于来了。

小腹坠痛,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她喝完药便趴在床上,侍女通报“侯爷回来了”,她也不曾抬半分眼皮。

??哗,是挪动椅子的声音。

床前坐了个人下来,正是刚从枢鉴司下值的贺玉舟。

“痛得厉害吗?”贺玉舟容色疲惫,显然是忙碌多日,“用不用请郎中?”

卫疏星有气无力道:“不要紧,不用请郎中,我心里有数。”

“你若心里有数,便不该玩雪。”

卫疏星有苦说不出,自认活该:“我都疼成这样了,你应该说些好听的话,给我弄些好吃的东西??我饿,要吃望江楼大厨做的羊汤面。”

早不饿,晚不饿,偏偏他坐到床前来了就说自己饿,贺玉舟无奈道:“我吩咐人买回来。”

买羊汤面的吩咐交代了下去,贺玉舟继续道:“夫人,你若精神尚可,可要听孟文进案子的进展?”

距人命案已过去三日,终于有了消息,卫疏星来了三四分精神,急道:“要听,要听!”

贺玉舟怕她乱动受凉,腹痛会雪上加霜,遂轻轻压下她肩膀,重新给她腋被角:“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裕京有一孤女,姓杜。

孟文进看中杜小姐的美貌,想要纳她为妾,人家不肯,他便想霸王硬上弓,深夜去翻杜家院墙,却被杜小姐用钝器敲死。

慌乱之下,杜小姐到河边挖坑埋尸,冬天的土坑本就坚硬难挖,她又行事匆匆,结果,一夜的大雨,就将孟文进的尸身给冲得冒了头,被路人发现,报了官。如今,杜小姐正被羁押在枢鉴司的牢房中。

“孟文进真是死有余辜!”卫疏星勃然大怒,终究未被贺玉舟按住,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当心受凉。”贺玉舟云淡风轻,扯过棉被裹紧了女郎,这才放心。

身体受凉,比不上心凉,孟文进纨绔卑劣,多半有安国公府的纵容,他是太后亲侄儿,杜小姐只不过一介孤女,两者相遇,就是鸡蛋碰石头。

“这案子要怎么判呢?杜小姐孤苦无依的,拿什么对抗国公府?”

趁卫疏星思考的间隙,贺玉舟道:“这案子的主审是梁熙,她认为杜小姐完全是情急下的正当防卫,情有可原。目前,只缺少证据……”

“我来作证吧。”

朗声一语,铿锵有力。

贺玉舟眉宇间泛出异色,不及他回应,卫疏星的咳嗽声便纷至沓来,填满了半间屋子。

女郎憋红了脸,痛苦至极。

贺玉舟唤侍女端来一杯温水,喂妻子喝下,手掌一下下抚着她脊背:“你不要急,慢慢说。”

卫疏星缓了半晌,她本就身体不适,这会儿更是难受得紧,却坚持着发问:“若我能作证孟文进有无耻先例,是个惯犯,能否利于你们枢鉴司断案?”

“明日二审,”贺玉舟又喂她喝了一口温水,“你的身子撑得住吗?”

卫疏星为难地垂下脑袋,若有所思。

可她浑身都没力气,何来的精力思考。

良久,卫疏星只憋出一泓既痛又心酸的眼泪来,脸一仰,撇嘴将贺玉舟眼巴巴望着:“夫君帮我想办法嘛,杜小姐多可怜啊……”

手腕微微一晃,自杯中抖出几颗温热水珠,黏着贺玉舟虎口处的肌肤,迟迟不肯干涸。

那片肌肤慢慢收紧,触觉仿佛能蔓延,贺玉舟的胸膛似乎也紧绷住了,再对上卫疏星眼里的热火,心口便如火烧一般,灼灼发烫。

“不如这样,”他移开眼,指尖朝自己锁骨掠了下,“你写一纸书面证词,我为你呈上去。”

方一说完,卫疏星便急着跳下床,贺玉舟却长臂一揽,轻轻圈她入怀,不许她乱跑:“急什么?等你小腹不疼了再写便是。”

“怎么不急!”卫疏星道,“一刻没写出证词来,我便一刻不能心安。你不明白,枢鉴司连审讯室都又黑又冷,更不必提监牢了。”

她是进过枢鉴司审讯室的人,门一关,便仅有烛火作光亮,那地方有多冷,她至今都铭记着。

贺玉舟为她的焦急愣神,仍旧圈她在怀里,嗓音却低下来:“你……还在怨我吗?”

卫疏星不明所以:“嗯?”

“那日审问你的事……”箍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贺玉舟垂眸,平静地注视她,“对不起。”

他在等待,卫疏星要发火要流泪都可以,发火了他受着,流泪了他来哄。

也许那日,他应当换一个更温和的方式,免她往审讯室走一遭,少吃一次没必要吃的苦。

”啊?”卫疏星先是愣了愣,倏尔回过神来,手向贺玉舟肩头拍,唇畔向两侧弯,朗声笑道,“你东拉西扯地在说什么呀?谁和你提那件事了?”

桌案上便有纸笔墨,不必再取,卫疏星拉起贺玉舟,笑着催促:“来,你教我,写证词得注意些什么。”

将贺玉舟朝圈椅里一按,自己再朝他腿上一坐,这便是拟写证词的前置准备了。

卫疏星倒是热血沸腾,待证词成书,她盼望的事就有了期望。

可被她压在身下的那个人,却僵着双臂,唯有望向她的凤眸微微颤动,眸底可见烛火跃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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