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糊涂了?圆圆?”贺玉舟揉揉她的耳朵,“是我,我回来了。”
眼神愈加清明,卫疏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回来了,这个四日不见的人回来了,她却不觉得喜悦,而是抽了抽鼻尖,号啕大哭??
“贺玉舟,你、你.....呜哇!”
贺玉舟大惊失色,忙把人扶起来搂进怀里:“圆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我,你居然敢休我!”
“谁说要休你了!”贺玉舟简直是手足无措了,她是做了什么梦,竟梦到这种荒唐的事情!
卫疏星哭意不止,模糊不清地喊道:“在我梦里,你亲口说的!”
“没有,没有,”贺玉舟用袖口帮她擦眼泪,语中含了几分无奈,“那都是梦,梦怎会成真?”
难道她就是梦到了他要休妻的事,才催着邓蒙请他回府?他得好好安抚她一番,别叫她太伤心。
又哄了好几句,卫疏星渐渐冷静下来,能够思考了,却还要闹道:
“没准儿我梦到的是将来的事,上辈子的事......反正你就是欺负人,欺负我在你家孤零零的,抓紧机会要休妻……………
哄了好几句,算是白哄了。
贺玉舟平了平心绪,从头再来:“我不会休妻,永远不会。我与你之间,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将来的事,谁说的清楚,越是遥远的誓言,越是难以检验。
贺玉舟唤侍女端杯温水过来,兑了一勺白糖,慢慢喂着卫疏星喝。
喝完糖水,卫疏星缓过来了些许,为一场梦较真确实太可笑,但是若没有锦绣说的那番话,她也不至于心事重重,做了这般无稽的梦。
“贺玉舟......”卫疏星哑着嗓子唤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认真回答我,我不会生气。”
贺玉舟的心悬了起来,猜到定是个危险的问题,或许正与妻子的噩梦有关。
搂在女郎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力量,贺玉舟渴望她能安心:“你问。”
“......你当初为何娶我?”
“自是为了履行婚约。怎么了?”
听完她的话,卫疏星神色没什么改变,似乎已在意料之中,唯有嗓音明显得低沉了下去:“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贺玉舟不得其解。
“我因为思慕你,愿意与你相守到老,才会嫁给你。”卫疏星苦笑,“你既不喜欢我,为何不退婚?你与我说一声,我不会逼你和我成婚的。”
她的笑声像毒药一样,顺着贺玉舟的耳蜗,徐徐渗透到五脏六腑,搅起剧烈的痛。
??我因为思慕你,愿意与你相守到老,思慕你,相守到老………………
贺玉舟几乎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眼,怎么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对,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她嫁给他,是因为喜欢他?
那么钟尧呢?她喜欢的郎君不是钟尧吗………………
注意力集中不到一起,便谈不了思考,贺玉舟竭尽全力,也未理解妻子所说的话:“圆圆,你......”
没有人回应他。
低头一看,卫疏星再度沉睡了过去,睡颜安详。
让她好好睡吧,贺玉舟心事重重,将她从小榻抱回拔步床上,亲自为她褪了首饰衣物。
他掉入了新的泥淖,明日她醒过来,该如何回应她的质问?
在她问“你喜欢我吗”之时,选择欺骗她,说我们两情相悦,还是讲残忍的真话,我虽不爱你,却会永远礼重你?
贺玉舟坐在床沿,没有离开,怔怔地望着卫疏星瞧。
心尖上萌生出愧疚来,贺玉舟忽觉得很对不起她。
这是个很好的女郎,家境富裕,模样生得好,性子又明媚活泼,若不是依照婚约嫁给了他,必回找到一个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好郎君。
………………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娶她?他是否耽误了她?
贺玉舟一时难以说清。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留在卫疏星身边,不必与她交谈,仅是看着她就好。
一缕月华洒进屋中,极巧的,盈盈坠在贺玉舟手腕处。
他抚上腕间的清辉,身体里某处竞逐渐热了起来,这股暖意流经他这几日所有不适之处,心、耳、双目,尽数温热松快起来。
贺玉舟惊讶于这奇异的变化,也不知背后原因何在。
窗外孤鸟一啼,夜色愈发深,贺玉舟又静静坐了小半个时辰,洗漱更衣后,趟到了卫疏星身边。
而在这时,敲门声却如疾风骤雨般响起,很是急切:“侯爷!侯爷睡下了吗!”
“何事?”贺玉舟坐起身,备感不安。
“京里出事了,齐国质子遇刺,生死未卜,刺客逃得没了踪迹,陛下下旨封城搜捕!”
自数年前宣穆太子遇刺身亡,裕京城的守军强度大大增强,竟还会重演往日旧事,贺玉舟皱眉道:“知道了,这就来。”
今晚是睡不成了,临行前,贺玉舟还想再替妻子一掖棉被,尚未回头,便有一只手搭上他肩膀。
他微微回眸,卫疏星竟不知何时醒转了过来,已坐起了身,虚虚贴着他后背:
“你快去吧,城里藏着刺客,大家都不能安心??咱们府里也要搜吗?”
贺玉舟顿了顿:“嗯,搜过来的时候,你不要害怕。你先睡,等搜查过来再起身便是。”
“你只管去。”卫疏星推着他肩膀,示意他尽快更衣。
而后两人便不再有声音,一人匆匆更衣,一人抱膝坐在床上,连眼神的交流都不曾有过。
每每望向卫疏星,她都是低着头,脑袋深埋在膝盖间,贺玉舟已穿好衣裳,长剑也负在腰间,却怎么都迈不出门了。
不成,他腹诽道,不能再耽搁了,便用极温柔的嗓音,再嘱托一句:“你放心。”
卫疏星没有说话。
可在夫婿出门前的最后一步,她却忽然唤道:“贺玉舟,抓捕刺客很凶险吗...
贺玉舟驻足,屏气凝神。
“我还年轻,不想当寡妇。”
语罢,卫疏星倒头跌回床上,脑袋蒙进了棉被之中。
她以为不会再听见任何动静了,毕竟那个人不喜欢她,只把她当作妻子,不当工人。
“我不会叫你年纪轻轻就守寡。”
忽响起这样的回应,琴音似的动人,卫疏星懵然掀被坐起,门口却已经空无一人。
今晚裕京风云暗涌,卫疏星忧心忡忡,便唤了贺府的李管家来:“府里各处都着人看紧,遇见可疑的人就报给我。”
“老夫人和娘子那边......”李管家话说到一半,等着看卫疏星的意思。
既是全城搜捕,就瞒不住贺意嵘与贺玉心,卫疏星想了一想:“也告知她们一声吧,慢慢说,别吓着她们。”
闹了这么一通事,卫疏星注定不能安眠。
刺杀异国质子,必是亡命之徒,若被逼上绝境,不知又要做出怎样恐怖的事。
“小姐,那咱们自己府上,可要派个人回去看一眼?”
算算日子,今夜卫淳留值太医院,卫府有钟尧在,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卫疏星道:“明日天亮再派人回去。”
到了后半夜,她实在熬不住了,昏昏欲睡之际,巡城军才叩响贺府大门,说要搜查府中各处。
领头的军士卫疏星不认识,却也要为夫婿问上一句:“枢鉴司的贺大人也在带人搜捕刺客吗?他人可还好?”
那军士答她:“贺大人应当是在靠近宫城那一带搜,夫人别怕,他们人手充足,出不了事的。”
“何时能有个结果出来?人心惶惶的,谁睡得着?”
“陛下要求两日内给答复,夫人切莫忧虑。
卫疏星松了口气,等巡城军搜完整座府邸,才收拾着重新睡下,临闭眼前,不忘交代今晚值夜的丫鬟:“外头若是有动静,不论多晚都要叫醒我。”
叫醒她的时间的确不晚,天刚亮而已,平日正是她酣睡深眠的时辰。
“不好了,不好了,侯爷出事了!”邓蒙冲进兰苑,隔着屏风与卫疏星说话。
卫疏星懵了许久,每一寸皮肉都在发麻。
不可能的,昨天晚上活生生的一个人,能出什么事,怎么会出事!
她不相信!
半晌没等到她的回应,邓蒙继续道:“侯爷遇见那刺客,两人交手,谁知那贱人趁我们侯爷不备,往我们侯爷身上捅了一刀!”
音方落,卫疏星竟已放声大哭起来。
她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就当了寡妇,她喜欢的人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了!
还是那般凄惨的死法,身上捅了刀,该有多疼,若是致命处,恐怕血都要流干!
“出去!”
卫疏星就只听得到自己悲痛欲绝的哭声,哪能听见在邓蒙之后进屋的人怒斥了什么。
有人大步奔过来,把她捞进自己怀抱里,心急如焚地哄道:
“我没有事,圆圆,我就在这里,没有人要让你做寡妇!”
额头落下一道重量,温热,带着微微的潮湿。
卫疏星忍着悲伤抬起眼,愣愣盯着眼前熟悉的人。
她好像被他………………吻了一下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