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四月份了,竟还这样冷,简直要把贺玉舟冻在卧房门口,寸步都挪动不得。
他辛辛苦苦做的笔架,费了多少心力,卫疏星说送人就送人,弃如敝履;而她做的衣裳,他却视若无价珍宝,精心呵护着。
凭什么?贺玉舟问自己,就凭他坚定地爱她,不会改?
他别无办法,难道要大闹一场,与卫疏星吵一架,把她推得更远?此时此刻,有人骂他窝囊卑微他都能忍,他要打碎了牙往腹中咽:“你们小姐哪里去了?”
锦绣依然爱抚着笔架:“到老太太那儿去了。”
贺玉舟静静地立了会儿,腿一抬,回了厨房。
见他去而复返,李大厨笑道:“侯爷怎么又回来了,这几盘菜都装好了,可以请夫人尝一尝。”
贺玉舟垮着嘴,许是因为脸藏在阴影里,他的失落未被人瞧出来:“你再多教我做几道菜吧,日后我做给夫人吃。”
李大厨乐此不疲,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卫夫人福气真好,侯爷是难得的贤夫啊。
“你说笑了。”贺玉舟重新系上围裙,将锅铲握起来,“我还想学糖醋排骨和蜂蜜鸡翅,我夫人喜欢吃荤,喜欢吃甜口的东西。”
这两道都是家常小菜,不难,有烹饪基础便可以尝试。
贺玉舟素来聪明,什么事都一点即通,方才学着做了几道菜后,他在这厨房里已然表现得有模有样。
待油锅加热后,便将腌制好的鸡翅丢进去,滋啦啦??鸡翅表面的水珠与油相撞,溅起数不尽的油点子。
贺玉舟首当其冲,脸上挨了好几下,本能地痛呼了一声。
“哟,侯爷您慢点儿,要不我来吧?等鸡翅两面煎焦了您再上手?”李大厨友好地询问着,说来崇安侯也真怪,借厨子能借到陛下跟前去,还非要亲自学做菜,他这样出身的人,何必受罪呢?
“不必。”贺玉舟用巾帕拭去脸上的油点子,既是做清洁,也是给被烫终的地方止止痛,“我自己来。”
李大厨一头雾水:“侯爷,您其实没必要......我来做,比您做得更熟练。”
“你不明白,这不一样。”对,不一样,贺玉舟非要将厨艺内化成自己的东西,以后亲自做给卫疏星吃。
油锅里升腾的烟愈发多,渐渐凝聚成雾,贺玉舟忍不住猛呛几声,扔了锅柄出去透了两口气,便又赶紧回来给鸡翅翻面。
他呛得眼睛生疼,甚至还挤了几颗泪出来,却也顾不得擦,亦或是根本不想擦,随它流。
那笔架上的翡翠,就像锅里的葱段似的,白玉是蒜瓣,红玉是辣椒。
卫疏星则是浓重的烟,逼得贺玉舟泪水直流,却无法走远,只能困在这里,画地为牢。
他要守在这里,等锅里的油快耗尽,等烟雾舍不得再熏他的眼睛了,卫疏星才能爱他。
蜂蜜鸡翅做好了。
有李大厨的指导,贺玉舟已做完了好几道菜,他尝过,味道都不差,但愿卫疏星不嫌弃,可他又觉得不够,便请李大厨继续教他做新菜,再叫卫府的厨子们在一边听着。
教便教,贺玉舟也不说话,明白就是点头,不明白则摇头,拉着个脸,似乎万万不能招惹。
他跨不过笔架的坎儿,也放不下锅铲,便一下下地狠狠往锅底戳。
碰碰,铁器相碰,听得人心惊。
“侯爷?”李大厨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
“嗯??”贺玉舟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糖醋排骨也好了,起锅装盘吧。”
四菜一汤,都是贺玉舟的手笔,他连菜刀都不许李大厨碰,统统亲力亲为:“端去小姐屋里。派人到老太太那儿去看一眼,问小姐何时回来,饭菜凉了就不......圆圆?”
厨房外站着的黄衣女郎,可不就是卫疏星?
今日卫疏星也晓得厨房大门往哪边开了,她扒着木头门,捏紧鼻尖,眉头皱成一团:
“好重的油烟味呀。”
卫疏星嫌恶的后退半步,娇声娇气:“贺玉舟,我到处找你都找不着,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贺玉舟无措地往围裙上蹭了两下手,三两步便跨到她跟前:“我请李大厨教我做饭,叫府里的厨子也学着。”
“你还挺有心的。”卫疏星抿着嘴轻笑,她下午吃得肚圆,这会儿并不饿,“都有什么好吃的呀?”
“酸笋鸡皮汤,糖醋排骨,蜂蜜......”贺玉舟报不下去了,压在他胸口的大石头太重,他必须得问,遂示意下人们都避开,只留自己和妻子在。
“你把笔架送给锦绣了。”贺玉舟明知故问,却期盼卫疏星能骗一骗自己,“是吗?”
“谁说是送?我和她一起用罢了。”
卫疏星猜到其中有误会,很愿意做解释:“她说笔架好看,你知道她的,小孩子脾气嘛,她又跟我亲姐姐似的,我便答应了。”
贺玉舟眸色稍暗:“你自己一个人用,好不好?不要和别人一起用。”
“原因呢?”卫疏星杏眸微睁。
“圆圆,那是给你的,给你一个人的。”贺玉舟视笔架为定情信物,里头蕴藏着他的情感,他希望他的礼物,他本人,都只属于卫疏星一个人,不与旁人共享。
卫疏星不耐烦地挑了下眉:“既然是给我的,当然是我想给谁用就给谁用啊。”
贺玉舟无言以对,只说道:“那你来吃点夜宵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若是不饿,只吃一两口也好,看看合不合胃口。”
对于尝菜,卫疏星倒很有兴趣,可她不肯往厨房里进,里面油烟、油污多,万一弄脏她的衣裙绣鞋,可就遭了。
不要紧,贺玉舟会拿小碗装菜盛汤,殷勤地跑进跑出,请卫大小姐一道道品。
“好吃吗?”他很是忐忑。
卫疏星慢悠悠嚼着菜,眸中光亮徐徐变浓:“好吃!”
“既然好吃,”贺玉可以说他酝酿许久的话了,“就不把笔架给锦绣用,好不好?”
“你好生小气,既然是我的东西,我爱给谁用就给谁用。”卫疏星白眼轻翻,这么小的事,也值得反复拿出来说吗?
“圆圆,可那是我的心意,我不想它被糟践......”
“贺玉舟!你会不会说话啊!”
卫疏星为“糟践”二字红了脸,怒气腾腾地一扔筷子:“给锦绣用就叫糟践了,我还说我做的衣裳穿你身上是玷污了呢!你是不是嫌弃她是傻子,所以看不起她!”
“圆圆,我不是......”贺玉舟巴不得给自己两嘴巴,他说错话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触怒了女郎的逆鳞!
“不就是个破笔架!搞得跟我坐享其成一样!”卫疏星张开双手,胡乱朝他眼前伸,“你看,你看我的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就是为了给你做这破衣裳!"
密密麻麻的针眼?怎么会,怎么可能!贺玉舟桥不下,缝衣裳受了伤为何不说呢!
他心急火燎要牵了妻子的手来看,未料卫疏星一声“滚出去”,便远远地站去了一边:
“这是我的院子,你快滚出去!”
小时候,锦绣远比卫疏星聪明,若没有那场高烧,如今不知会是什么样,这些年无论谁嘲笑她,只要穿进来卫疏星的耳朵,没有不被扫地出府的。
贺玉舟脊背发凉,此时多说无益,或许他该明日再来:“夜宵......”
“我不吃!”卫疏星夺过碗砸在地上,咣当一声,瓷碗四分五裂,“你快滚,快滚!”
她的盛怒令贺玉舟心惊胆战,却不得不解释完再走:“我未曾说锦绣不好。你不要误会。’
再如何说,卫疏星都只有一个“滚”字,贺玉舟唯有解了围裙,先行离开。
绕过小花园的假山时,贺玉舟却发现茹姨、锦绣母女就在山后面站着,一人手里握着株花。
茹姨眼眶微红,低着头不言语,倒是锦绣,气冲冲上来推了贺玉舟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