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贺玉舟终于回来了。
每逢晚归家,他便会让人托个口信回来,说今晚不在家中吃饭,是以卫疏星并没有等待他共进晚饭。
用掺了玫瑰汁的水净完手,卫疏星便得做杨师傅布置的功课了。她的排班是上二休二,明后两天既不必去药园师,就得在家学习。只不过前几日杨师傅布置的功课还落了点儿,她得尽快补上。
“坏习惯。”贺玉舟进屋,手掌往妻子后背拍了拍,“腰背坐直。”
卫疏星将笔一搁,不满道:“我不想做了嘛,头痛。
“纸上空空如也的,一道题都没写,头便疼了?”贺玉舟扫了眼她面前的纸张,心生无奈,遂搬来一把椅子,也坐在桌旁,“我陪你慢慢写。
卫疏星哼了声,极不情愿地将笔拿起,却用左手托住下巴,懒得多看贺玉舟一眼。
她又在怄气了,贺玉舟无声地轻叹:“左手放下来,圆圆,万一字写得不好看,明日杨师傅可要批评你了。”
卫疏星不服,只将脑袋扭得更偏:“我字写得好的时候,也没见杨师傅夸我!”
贺玉舟略思忖了几瞬,忽然模仿女郎素日的语气,掐着喉咙,低低地“呀”了一声。
这可吓着了卫疏星,她立时瞪向丈夫,怀疑他忙碌一日,忙出了毛病。
贺玉舟很好地藏匿住了拘谨,温声赞道:“我们圆圆,字写得真好,颇有名家风范。
“人家还没动笔?!你真是闭着眼睛夸人。”睁眼闭眼都不要紧,卫疏星心花怒放了才最要紧。
她笑吟吟地抿着嘴巴,腰肢坐直,要好好地开始写功课了:“你在枢鉴司可有吃晚饭吗?桌上还有阿姊派人送来的糕点,我没有吃完。”
头一扭,桌上确有几碟糕点,各留了三四块,贺玉舟便端过来,打算伴着茶水慢慢地尝。
他先吃的是那碟酸枣糕,卫疏星见他面色无虞,不禁讶异道:“静川哥哥,酸枣糕好吃吗?”
“我以为不错。”贺玉舟知道妻子厌恶枣类,什么红枣、冬枣,她从来不沾。
“啊,酸枣糕一股子苦味,你尝不出来吗?看来还是我的舌头比较灵呀。”卫疏星讲了自己不慎吃错糕点的事,一想起那味道,她的眉心便涌出沟壑重重。
贺玉舟不明所以:“哪里有苦味?圆圆,是你的舌头太灵,能尝出别人尝不出的滋味。”
卫疏星却道:“你该和阿姊说说,薇衔草的用量必得控制,那东西若长期服用,会绝嗣的。”
她虽日日喝药,可她的药方都是卫淳据她的身体状况常常修改的。
“绝嗣?”贺玉舟心一滞,“既然如此,为何要添进糕点里?还是说薇衔草本就能用于做糕点?"
“这你该去问阿姊,她是你亲姐姐,我哪里晓得她的心思。”
“其他的糕点里,也添了药吗?”
卫疏星不明白贺玉舟为何有此一问,贺玉心总不会下了绝育药来害亲弟弟吧:“其他的糕点都没有放薇衔草,我尝一口就便能知道。兴许是阿姊的酸枣糕做法特殊了些?”
“也许吧。”望着这碟酸枣糕,贺玉舟忽的没了胃口,也对,贺玉心闲着没事害他做什么呢?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从小感情最好,下毒下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圆圆,你还是快写功课吧。”贺玉舟把酸枣糕推到书桌一角,不欲再食用,“明日母亲喊我们回去吃饭,中午我回来接你。”
的确有些时日未去过贺家了,卫疏星期待地点了点头。
贺府。
翌日正午时分,卫疏星夫妇下了马,竟看见小小的宝宜在门外面等。
“舅母,舅舅!”宝宜大抵是和舅母学的,高兴的时候就蹦一蹦,她甩开奶娘的手跑过来,伸着手要卫疏星抱。
“好,我抱,我抱。”卫疏星便弯下腰抱起她,任她亲了亲自己的脸,“宝宜怎么在家门口等呀?大夏天的,外面多热。”
宝宜笑道:“我想看舅母和舅舅什么时候来。”
卫疏星听得心都化了,也去亲她的脸。
好温馨啊......一旁的贺玉舟情不自禁而笑,圆圆这么讨小孩子喜欢,若她想有亲生的孩子,日后母女相处,会是什么样?
三人便似一家三口,慢悠悠地踏进庭院,奈何宝宜胖乎乎的,有点儿份量,故而没走出几步,卫疏星便临阵脱逃,将孩子交给了舅舅。
贺玉舟自是答应了:“圆圆,你若是饿,不如先去找母亲,她肯定备了好吃的在等你。”
对呀,卫疏星笑弯了眼,即刻便去寻贺意嵘的影子。
贺玉舟倒不急,抱着小侄女慢慢地走。
宝宜想要树上的什么花,他都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又或是宝宜对蝉好奇了,他便取下佩剑,用剑尖拨弄下一只蝉。
“你娘亲当从书院回来了吧?”看着小侄女摆弄蝉虫,贺玉舟这般问道。
宝宜摇了摇头:“嗯......有几个学生,搞不懂学问上的事,娘亲叫人传话回来,中午不回家了。”
原来如此,那贺玉舟只能将指望托付给别人:“宝宜,舅舅给你说一件事,等你娘亲回来,你记得告诉她。”
有的事只嘱托小孩子是不够的,贺玉舟还打算再请贺意嵘代为转达。
“舅舅,什么事呀?"
“薇衔草服用太多对身体不好,让你娘做酸枣糕时少放。”
“它好吃吗?”宝宜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宝宜没有吃过酸枣糕吗?”贺玉舟反问,贺玉心做的糕点,贺玉心的女儿怎会没有吃过呢。
宝宜却眨巴眨巴眼,理所应当道:“没吃过,娘亲从来不许我吃酸枣糕。”
从来不许宝宜吃?贺玉舟心一颤,渐渐泛起不安来。
一种东西,贺玉心不许亲生的女儿吃,那么这东西究竟是好是坏,又或者平平无奇?
贺意嵘不喜甜食,贺琼离家多年,卫疏星本就讨厌吃枣子,是以贺玉心做的酸枣糕,几乎全是给……………
炎炎盛夏,贺玉舟出了一二滴冷汗,可是贺玉心为何要给他下薇衔草?
全然没有理由啊。
贺玉舟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这份不安不断发酵着,到了饭桌上也不曾停止。
“哥哥,你的脸色不好。”是贺琼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