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批折子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时不时就会把目光转过来,若有所思看她一会儿。
看得方荷恨不能冲上去给康熙来一套防狼三件套,是死是活给个痛快不行吗?
人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
方荷怒急之下......还是不敢变态,就在她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康熙吩咐梁九功准备回宫。
方荷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散了。
虽然回宫也未必就有好日子过,起码在弘德殿还有个梢间,以康熙的身份没办法总过去。
有句话康熙说得对,能好好活着挺好的呜呜~
康熙也注意到荷眼下连水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心下好笑之余,不打算再折腾她了。
他没那么小心眼儿,非要跟个小丫头计较,等回宫后就打算提她做奉御女官。
临行之前,康熙先去萱宁殿看望皇玛嬷。
孝庄这一两年来,腿脚经常浮肿,关节日夜疼痛,走路都很困难。
她年轻时候皮肤就不太好,年纪大了,一换季皮肤就更容易瘙痒难耐,若是抓破了也特别难好。
这是消渴症带来的影响,加之她年纪大了,御医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法子,只能尽量为太皇太后缓解。
小汤山这边的温泉,能让孝庄皮肤更舒服点,关节也没那么疼,睡眠便能更好些。
康熙亲自伺候着孝庄喝药,笑道:“只这边湿气也重,皇玛嬷不能多待,御医的意思是您再待半个月,还是回宫以药膳养着。”
“贵妃快要生了,宫里还有两个怀着身孕的,北蒙那边也有些不安稳,太子年纪还小,孙儿怕出乱子,早您一步回宫,等安排好了宫里的事儿,再过来接您。”
孝庄精神头儿不算好。
泡温泉是能缓解关节疼和皮肤瘙痒,可浮肿的问题却始终无法解决,睡眠好了点也有限。
闻言她缓缓点头,虚着声儿道:“过阵子万寿节,北蒙和科尔沁肯定会来人,我和太后肯定要回去,你就不必再奔波了。”
她现在精神头短,愈发不喜欢兴师动众的形式,只想怎么舒服怎么来。
“听皇玛嬷的,等您回宫了,就能见到新曾孙了。”
康熙也不勉强,接过苏麻喇姑手中的帕子,替孝庄擦唇角。
孝庄笑了笑,“贵妃是被家里教坏了,你好好跟她说,她怀的到底是你的子嗣,有个亲额娘在,孩子的日子也更好过些。”
康熙知道,皇玛嬷是看出钮祜禄氏红光满面背后的隐患了,他沉吟不语。
不是他不想好好说,而是钮祜禄氏根本没给他和自己退路。
她的亲弟弟法客不争气,嫡出的阿灵阿又渐渐大了,如今在御前做一等侍卫,钮国公府内污糟账不少。
钮祜禄氏不信他这个夫君,更信自己,太着急给她额娘和弟弟一个保障,明里暗里跟表妹争立后的功劳。
孝庄知道康熙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多说,她现在实在是没精力操心那么多。
她只道:“听说你跟前儿有个叫方荷的宫女,伺候得不错,你皇额娘都赏了她两回,哀家很好奇,留她在我身边伺候些时日吧。”
康熙心下一惊,不是惊皇玛嬷知道方荷的存在。
毕竟他南下时将方荷推出去,皇玛嬷对宫里的风声也了如指掌,他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惊的是皇嬷背后的深意。
“皇玛嬷,方荷,朕留她有用。”
孝庄抬起老态龙钟的眸子,含笑嗔他一眼,“就是知道你留她有用,我才要来。”
“岳乐那老东西指不定比哀家还能活,你素日里瞧着是个不动如山的,可脾气最急的就是你。”
“眼下你就算将正蓝旗收回来,盛京阿巴泰那一脉也不会轻易罢休,北蒙不安稳,盛京更不能乱,这些道理你该懂。
岳乐是努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的嫡子,算福临的堂兄。
因他战功赫赫,阿巴泰也没得罪弟弟皇太极太狠,他们那一支在盛京势力不小。
她这个孙儿如今大权在握,丝毫容不得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眠,三十多的人了,跟十几岁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皇太极收了正白旗,福临保住了正白旗,玄烨便要比父辈更厉害,剩下的几旗他怕是都有想法。
可兔死狐悲啊,盛京乱不得,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儿得一件一件慢慢来。
康熙很无奈,“孙儿会等岳乐死了再动手。”
“那丫头的本家在盛京还有人,扎斯瑚里氏又是阿巴泰曾经的嫡系,到日
来管正蓝旗正好。”
当然,前提是要将方荷嫁给正蓝旗最得用的牛录,到时候辅佐扎斯瑚里氏由他新提起来的都统。
等宫里那几个孩子大了,提拔一个出来做旗主,顺理成章就能把正蓝旗收回来。
若是不将方荷嫁出去,也可以选择合适的觉罗氏血脉,继续嫁入扎斯瑚里氏,与安亲王府平分正蓝旗权柄,等他的阿哥们长大。
这一点他不打算告诉皇玛嬷,免得叫她担忧更多。
但孝庄很坚持,“那你无论如何都要留这丫头两年,叫她在我身边伺候一阵子,为我们疾的功劳更好给她赐婚。”
康熙无法,只得同意。
等回到懋勤殿,方荷还认认真真端坐在小书桌前抄经呢。
见到他进来,方荷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赶紧起身请安。
康熙神色疏淡走到她身边,顺手拿起她写的字,翻开一张,两张,三张.......
方荷脑袋直往胸口扎,呜呜......平时勤快没人看见,她就稍微摸了会儿鱼,怎么又被逮住了!
以往这位爷下午去萱宁殿,都会用过晚膳回来,不知道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康熙毫不意外地在五张字后面,发现了一张白纸,再翻几页,又是白纸,再翻…………
“方荷,你是不是跟豹子借过胆儿?”他顺手将方荷从地上提起来,将纸卷成卷,抬起来。
方荷缩着脖子,紧着转动脑筋想借口。
“奴婢不敢,奴婢是,是防止墨迹晕染呢。”
她上辈子摸鱼从来没出过错,同样是半个爹,男朋友发现不了,狗爹怎么就这么敏锐!
康熙轻哼了声,卷纸敲在方荷肩头。
方荷看他来势汹汹,咬牙闭上了眼。
可等卷筒落下来,方荷愣了下,诶,不疼?
没吃饭影响这么大吗?
康熙又敲她一下,“别愣着了,去给朕倒杯茶来,朕有话跟你说。”
方荷心里直突突,有话?他们能说啥?
这位爷跟她就从来没说过人话啊,向来一句一个大霹雳。
她心下忐忑走到门口,从岑影手里端过茶盏,小心翼翼奉到了矮几上,退后几步,低眉顺眼站在两米开外。
“朕会吃了你不成?”康熙懒洋洋靠在矮几上,半抬着眼皮子盯着方荷。
“走近些。”
方荷:“......”我又不聋!
她小步向前抡了两下腿,实在被康熙盯得心慌,不自觉软了嗓音。
“万岁爷您要跟奴婢说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奴婢一定......”
“照做?”康熙竟接了她的话。
方荷心想,做什么白日梦呢。
阳奉阴违懂?暗度陈仓懂?过河拆桥懂?!
她脸上露出坚定神色,“奴婢得万岁爷恩典不少,自是要忠心耿耿,您叫奴婢往东,奴婢绝不往西,您叫奴婢撵狗,奴婢绝不杀鸡………………”
“行了。”康熙眸底闪过一丝笑意,知道她又紧张到胡言乱语,心底那点子憋闷再次烟消云散。
这
叫他对方荷的容忍度更高,表情也变得温柔许多。
他含笑道:“再近些。”
方荷:“......”骑你腿上呗!
她想起前几日的憋屈,叛逆非常谨慎地稍稍冒了冒头,干脆利落上前几步,跪坐在罗汉榻的脚踏上。
“主子爷要吩咐奴婢做什么?”
她这个姿势非常微妙。
邀宠的妃嫔都是靠坐在康熙身边,低位分的妃嫔偶尔会跪在他脚边,好伏在他膝头。
但方荷跪坐在他横向两步外,仰着......依然黑雀雀的小脸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好奇和仰望,纯粹得像是初春第一抹朝阳。
亲昵不足,敬重有余,倒确实有那么点四公主在他跟前的感觉了。
康熙微微挑眉,撑着膝盖弯了腰,凑近方荷的小脸,打了一记直球。
“往后你就留在宫里伺候朕,只要你不犯下抄家问斩的大罪,朕保你一世荣华,一辈子能拿的绝对比你掉进温泉池里的多,如何?”
方荷:“......”还能如何?造孽啊!
她都不明白了,她到底怎么散发的魅力?
她还不行嘛!
方荷着身体,微微后仰着小脸,干巴巴道:“皇,皇上您,您不是说,为奴婢半师父……………..”
您是半爹,不是干爹啊皇上!
三思啊皇上!
康熙倏然笑开,深邃的琥珀色丹凤眸中都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确有师者为父一说,但民间也有长兄如父的说法,以朕的年纪,应当不足以为前者。”
“好姑娘,留在宫里,朕与你做兄长,不好吗?”
方荷:“......”
好不好的她不知道,但她想知道,这狗东西能要点脸儿吗?!
可这一刻,她看着风流肆意的康熙,眸底的笑意再温柔,也藏不住他属于皇帝的不容拒绝。
就在方荷脑子都快烧干,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梁九功颇为急切的声音。
“万岁爷,宫里出事儿了。”
“通嫔娘娘和六阿哥在御花园撞到一起双双落水,六阿哥昏迷不醒,通嫔早产,钮祜禄贵妃受惊,也进了产房。”
康熙原本还算愉悦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起身大跨步往外走。
“备马!立刻回宫!”
方荷狠狠松了口气,虽然有点不道德,可这突发状况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她需要时间,慢慢考虑该如何打消康师傅的想法。
现
在说她对她梁谙达动了情还来得及吗?
方荷苦着脸跟着往外走。
皇上要回宫,她们这些宫人落后一步,也得立马跟上去。
丝毫未察觉到危机的梁九功拦下她,“万岁爷吩咐,这段时日您先去萱宁殿伺候,好好想清楚,不必着急回宫。”
方荷眼神猛地一亮,这不是打瞌睡来了枕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