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荷昏迷之时,康熙也遇上了莫大的危机。
十几个黑衣蒙面刺客杀了先前那四个侍卫后,迅速包围上来,意欲擒他。
康熙心下一沉,刺客能追上他,必不会放弃去找方荷灭口。
扔下方荷后,他心里每一刻都似有一把烈火在烧,这会子激发出了康熙的狠劲儿。
连鳌拜都没给过他这种耻辱,他拼着左臂挨了一刀,抢过其中一个刺客的刀怒吼一声,跟他们战到了一起,寻机突围。
但先杀狼,后背人躲追兵,康熙即便功夫再高强,也无法从十几个刺客手中逃脱,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杀掉了几个刺客后,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方荷说得对,他身为大清皇帝,天可汗,绝不能被人抓住,大清丢不起这个人!
虚晃一招,康熙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扬开,趁刺客们闭眼躲避的瞬间,一脚踹在他身前刺客的下身,转身就跑。
拦在他身前的刺客瞬间捂.裆,惨叫倒地。
其他刺客:“......”他们是不是追错人了?
康熙皇帝怎么会用这么无耻的招数?!
是方荷在给康熙演示了老妇人教她的四招后,给自己找补说的话,启发了康熙。
方荷借鉴了上辈子一句名言:“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他现在命都快被敌人握在手里了,那比叫他死还难受。
偏他身为皇帝绝不可能扔下烂摊子给皇玛嬷和太子自杀,什么招数不招数的,自是有用就行。
值得庆幸的是,康熙跑出去没多远,眼看着刺客即将再次追上来,狗吠和马蹄声伴随着急促又惊怒的赶马声,以更快的速度靠近。
追过来的刺客隐约听到,他们脚步一顿,心知这难得的机会丢了,也不恋战,咬着牙扭头就跑。
可康熙却不打算放他们走。
他立在一棵大树下遮住后背,警惕着四周,慢慢平复喘息,才扬声喊人。
福全和常宁一个脸色发白,一个脸黑如墨,如黑白双煞似的冲了过来,噗通跪在康熙面前。
福全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皇上......”
“眼下不是废话的时候,福全带队,立马分成四队,搜索刺客,留活口!”康熙冷静地打断福全的话,也没给常宁说话的机会。
震怒被他一点点和着血腥味儿咽进肚儿里。
“朕要知道,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想请朕去做客!"
“常宁,你带一百人,往西南方向去,救回分头离开的侍卫......还有御前女官方荷。”
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嗓子眼的血腥味呛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许漏下!”
哽咽的福全和浑身煞气的常宁都大声应下。
二人看康熙面如金纸,也不敢多说,赶忙将御医叫过来给康熙包扎,他们则分别带队,气势汹汹扎进林子里。
他们也想看看是谁长了熊心豹子胆,他们可以亲自送上门去做客,割下对方的脑袋当回礼!
康熙见他们消失在眼前,坐在侍卫带来的凳子上,由着秦御医给他包扎。
止住血后,侍卫们迅速将康熙请进轿辇,这里到底还有危险没有彻底扫除,谁也不敢叫皇上多待。
康熙没多说什么,只上轿辇之前,深深看了眼自己来时的方向,平静坐进轿子里。
回到皇帐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连安嫔和谨嫔等人都听到动静,远远往这边看。
始终不肯去医治的梁九功放心晕了过去,被抬下去诊治。
众人都心慌得跟天快要塌了一样,只有康熙始终冷静,见宫人还在一旁哭,出声训斥??
“哭什么,朕还没死呢!都滚出去!”
一个个平日里倒知道争风吃醋,一遇上事儿只会哭,差事都快忘了,连方荷的尾巴尖儿都比不上。
阿兰泰在外头求见,康熙叫他进来,冷声吩咐,“传朕的旨意,所有人各司其职,旦有惊慌失措,耽误差事者,杖三十,罚半年月例!”
“行猎照旧,没有朕的召见,任何人不得靠近皇帐百米之内,围场内不许人随意走动。”
“北蒙王公与部落之间的联络不必禁止,安排侍卫分别盯着他们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阿兰泰见皇上虽然面色苍白,却格外镇定,心下也狠狠松了口气,跟福全和常宁一样,被支使得马不停蹄就出去办差。
秦新荣熬好了药,稍稍放?了一些,不假他人之手的亲自端进来,伺候康熙喝药。
康熙端起碗一口饮尽,继续吩咐:“再准备一副去风邪的药,安神汤也备下,如果药材不够,立刻派人去热河行宫取。”
秦新荣知道这是给那位女官准备的,赶忙道,“回万岁爷,咱们带的药材是足够的,北蒙王公得知您受伤,也派人送了上好的药材来,微臣检查过没问题后,也可以用。”
康熙点头:“行,要仔细些,还是叫陆武宁跟你一起,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就先搁着。”
陆武宁是太医院的院判,有他帮衬,秦新荣也更安心,没多说什么就退出去了。
可康熙依然没闲着。
他一闲下来,脑海中就全是方荷那张沾染了鲜血和眼泪的小脸儿,哀哀道着等他去救。
他不顾身上的伤势,起身至御案前,打开木兰围场的堪舆图,吩咐李德全把赵昌请过来。
实则赵昌一直都在外头候着呢。
得到召见,进来皇帐他就跪下了,满脸自责。
“都是奴才失职,该当死罪,请万岁爷责罚!”
赵昌平日里看起来是宫中一个普通侍卫,最多是做过万岁爷的哈哈珠子被人高看一眼,在侍卫里风光无限。
没人知道,实则他还是暗卫的头领,掌管二百余暗卫,一生的职责就是以命守护皇帝安危。
可暗卫并没有那么神奇,着实没有隐身于无形,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皇上身边的本事。
他们最多就是更忠心些,功夫比旁人好些,擅长隐匿身份和查探消息。
在宫里倒是能近身伺候,南巡的时候也还好。
可到了大草原上,根本没有他们飞檐走壁的余地。
他们只能易容成皇上身边的太监,侍卫或者粗使宫人,以旁人察觉不到的方式保护皇上的安危。
这回康熙带方荷出去打猎是临时起意,侍卫里只来得及安排两个暗卫跟上去,已经替康熙挡着刺客,如今怕是凶多吉少。
所以康熙并没有对赵昌发作,“起来吧,罪责先不必提,朕等着你将功赎罪。”
赵昌立刻道:“奴才必定竭尽全力!”
“你立刻带人沿着准噶尔一路赶过来的方向去查,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被狼群袭击,遇到狼群后又发生了什么。”康熙淡淡看着堪舆图上小滦河以西准噶尔的方向。
“朕不管你用任何办法,查清楚袭击朕的狼群的来历。”
“还有,派人往准噶尔去,朕要知道噶尔丹的弱点,还有他如今有多少兵马。”
赵昌单膝跪地:“奴才这就带人出发,罢围之前必归。”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去吧。”
等赵昌出去后,康熙实在没有其他事儿急着处置了,他今日本来就不忙,才会带方荷出去………………
他不动声色将右手背在身后,拇指用力,让扳指陷在掌心,带来的疼痛却还是不能叫他彻底冷静。
常宁是不是叫酒肉掏空了身子?
方荷一个女子,受了伤也跑不远,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李德全小心翼翼禀报:“万岁爷,太后娘娘得知您受了伤,过来看您。”
“快请!”康熙定了定身,慢吞吞被扶着躺回床上。
太后红着眼眶冲了进来,“皇帝你没事儿吧?荷怎么样了?”
康熙装出轻松模样坐起身,笑道:“皇额娘不必担忧,朕并无大碍,方荷她......也一定安然无恙!”
太后慌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坐在床边上抹眼泪。
“都怪我......不该跟方荷说草原上的趣事,惹得她歪缠了你去打猎,才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不是怕被康熙察觉异样,太后内心的自责快叫她放声哭出来了。
原本得知方荷不愿留在宫里,姑姑和乌云珠都不叫她插手,她却不想眼睁睁看着荷也被困住。
当初乌林珠也不愿留在京城,更不愿嫁去扎斯瑚里氏,想回盛京,想做鲜衣怒马的老姓儿姑奶奶。
可福临不许,姑姑不许,觉罗氏也不许。
他们都从乌林珠身上看到了她留在京中的价值,丝毫不管乌林珠的意愿,逼得乌林珠只能用孟浪来麻痹自己。
在乌林珠被押解回盛京之前,太后私下里去送行,乌林珠脸上带着淡淡解脱的死气,她至今忘不了。
所以她避开乌云珠,与拉克申福晋塔娜联络,请她准备好能助方荷出宫的法子,等待每年一次的北巡。
康熙封了方荷为女官后,她犹豫过,如果那丫头能高位入宫,也许比出宫日子要好得多。
可她到底还是想问问方荷的想法。
塔娜说,在围场外头更容易找着机会问话,不管是走是留也都好一些。
她们在观围时提起扔匕首的事儿,是为了叫康熙吃醋。
太后又恰到好处地在方荷耳边提起策马和射猎的趣事,叫方荷磨着康熙出行。
可太后万万没想到,二人竟会遇到行刺......她甚至不知这事与塔娜有无关系!
现在围场外松里紧,她也无法去问塔娜,如果荷有个三长两短,她怕要悔恨一生。
康熙心底也煎熬,他亲手浇灌出来的甜果儿,终于等到她心甘情愿陪伴自己,他却把她扔在了林子里。
不管是作为皇帝还是男人,那种逃跑的愧疚和煎熬,都让他心急如焚,没发现太后的异样。
但他是皇帝,不能被任何人看出来他有弱点,更不能叫方荷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他勉强笑着安抚太后:“皇额娘别这么说,是朕喜欢纵着她,不是她的错,更不是您的错,是那些派出刺客的逆贼之过,朕绝不会放过他们!”
太后被安抚下来,便想仔细问问康熙,到底伤势如何了。
皇帝遇袭的消息瞒不住,她得在消息传开之前,跟姑姑说清楚,免得姑姑在宫里担忧。
只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李德全就禀报??
“万岁爷,恭亲王回来了。”
康熙心底猛地一震,立刻道:“宣!"
常宁带着血腥味儿从外头大跨步进了皇帐,面色并不算好看
看到太后在,他顿了下,先和声给康熙和太后问了安。
倒是太后迫不及待催问:“快起来,人呢?”
常宁没动弹,只低着头回话:“回皇额娘,回皇兄,跟出去的侍卫,除了马佳荣尚一队和万岁爷得救,其他人都已战死,尸身臣弟已经派人收敛……………”
“方荷呢?”康熙死死攥着手上的扳指,看似平静地问道。
常宁迟疑了下,“臣弟无能......”
康熙和太后心底都是一沉,尤其是太后,脸色瞬间煞白。
“......只发现方女官往西南方向逃跑的痕迹,大概是有刺客追她,再往南走,是悬崖,臣弟发现了衣裳碎片......”常宁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紫褐色的布片。
正是今日方荷才第一次上身的那身旗装的料子。
康熙从未如此厌恶过常宁的声音,但他只听到自己格外冷静地吩咐??
“派人去悬崖下搜,朕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后越听越喘不过气,身子晃了晃,蓦地晕了过去。
乌云珠吓坏了,常宁赶紧上前扶着太后,好让乌云珠去喊人。
等将太后送回去,令陆院判都跟过去伺候太后以后,常宁立马带人去悬崖下搜。
毕竟是发生了皇上遇刺的大事儿,哪怕康熙吩咐行猎照常,得到消息的阿哥和满蒙子弟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太子和大阿哥他们请求在皇帐内疾,康熙准了。
晚上,康熙照常赏了拔得头筹的博尔济吉特策棱,下令继续举办晚宴。
他带着太子和阿哥们也出席,与策棱之父喀尔喀台吉纳木扎勒喝了杯酒,看起来与寻常并无不同。
不管北蒙的王公贵族们心里怎么想,看到康熙遇袭后,竟看似毫发无损,而且谈笑风生的气势也没受到任何影响,就连原本有些挑衅的部落都安分下来,比先前恭敬了许多。
翌日一大早,福全和常宁都回来了,这回兄弟俩脸色倒差不多,都面色如土。
福全先开口:“皇上,臣带人追击那些刺客,一直追到库尔奇勒河对岸,他们且战且退,被俘虏的都自杀了,跑了三个。”
常宁紧跟其后,一夜未眠的嗓子哑得厉害:“臣弟带人仔细从悬崖上下去,沿途看到好几片染血的碎布,搜过崖底......发现了被野兽咬过的残骸,还找到了这个??”
他将一个染血的荷包举起来。
康熙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有什么,是太后赏给那混账的两锭梅花银。
她还给起了名字,像不识数似的,总要拿出来数一数。
康熙面色丝毫没有变化,甚至没多看荷包,只淡淡吩咐??
“刺客一事不必再追,但朕临时起意出行,能如此恰到好处的刺杀朕,必定有人里应外合。”
“福全你跟阿兰泰配合,把人查出来,将功补过。”
福全松了口气,赶忙应下,听康熙的声音比常宁还嘶哑,关切问道:
“皇上身子如何了?臣一定竭尽全力追查,您千万保重好龙体啊!”
“朕没什么大碍。”康熙平静地安抚福全一句,这才转向常宁。
他半垂着眸子摩挲了下扳指,思忖片刻,哑声吩咐:“传朕的旨意,所有战死的侍卫厚葬。”
“其家中有适龄子弟者,原本职务荫及家人,无适龄子弟者,着宗人府记档,按照侍卫品阶提一等加封女眷诰命。”
常宁心想,这抚恤可够优厚的,往后也不怕侍卫们不拼死护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