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急不缓的行着,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觉得那位弟子如何?”
宁骄一愣,思索片刻,仍是摇摇头:“我观其寻常,除了带着面具有些古怪,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没有片刻不妥之处。
容想,应当确实如此。
因昔年之事......他的眼睛近来视物愈发模糊,方才借着几句话的功夫,容以灵力化作无形琴丝,探上了那位弟子的脉搏。
是从未听闻过的节奏,与芸芸众生没有不同。
若是硬要挑出什么不妥之处,大抵就是那截琴丝收回时,沾染上了些许妖鬼之气。
那女子遮掩面容,大抵也是这个缘由。
容阙记得,自己的师妹在很久前救过一个妖鬼,也如这般毁了容貌。
这个念头让容阙片刻恍然,又片刻清醒过来。
他再仔细一看,发现面前人身形也不对。
明月儿的身量更高,神情无畏,来去间似清风皓月,绝非这般低垂柔软之态。
是他近些年眼神越发差了,竟将一个妖鬼当成了师妹,还出言试探,实在不该。
宁骄略略落后了容阙一步,日光下,拖在她身后的紫色裙摆上有金丝闪烁:“二师兄是觉得那女子有什么不对之处么?”
“并无,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容阙勾唇云淡风轻道:“前方就是四时景了,宁夫人就此止步罢。”
宁骄睁大了眼睛,咬住唇,颇为委屈道:“二师兄不带我去见见央师弟么?”
容阙轻声一笑,停下脚步:“四时景中不止有剑阁,更有半壁宗弟子,宁夫人确定要入其中么?”
宁骄的脸骤然发白。
她嫁给了山海不夜城城主祁白崖,但世人皆知,在此之前,祁白崖另有道侣。
那道侣之前默默无闻,可她如今的名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半壁宗代宗主,艳无容。
当日若非有青鸟一叶花的掌门风清郦相护,宁骄怕是活不到这时候。
饶是如此,艳无容也曾放言,只要宁骄敢踏出山海不夜城一步,被她撞见,唯有死字。
这一次出行,宁骄亦不敢大张旗鼓。
“那我便再次与师兄别过了。”
容阙依旧温润含笑,好似半点没察觉到宁骄的迥然,细声温言的嘱咐:“你既然选定了祁城主,就好生在山海不夜城中与他相伴,不要总是任性,令他为难。”
宁骄倏地一下没了笑意,死死地看着容阙,神情有一瞬近乎失态:“师兄这话,当年也对明月师姐??”
剩下的话,宁骄没能说出口。
她浑身僵硬,铺天盖地的恐惧将她笼罩,脖颈好似被人勒住,她呼吸都变得苦难起来,窒息感席卷全身。
容阙仍是聚着温润浅笑,可脸上显而易见的带着困惑。那双能够拨弄出世上最悦耳的琴音的手指上,绕满了透明的丝线,根根的尽头都是身旁之人。
只要他轻轻一点,就能将面前人撕扯得四分五裂。
形势在陡然间变换,原先师兄妹同进共退,闲话家常的氛围在顷刻间碎裂。
犹如故梦一缕,不见踪迹。
宁皎皎面色发青,牙齿上下打着颤,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宁皎皎。”容阙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看了看,神情似叹似笑。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放弃和她比么?”
他的神情明明白白的告诉宁骄,不要自取其辱。
宁骄的神识在这一刻变得混沌,直至再看不见容的踪迹,她仍未缓过神来。
许久不见,二师兄的手段越发神鬼莫测了。
18......
宁骄轻轻舔了下嘴唇。
她也不差。
被裙摆遮住的东西飞入了她的手中,宁骄细细一瞧,原来是几张不甚成功的符?。
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什么呢。
宁骄于符?一道不甚精通,她亦不敢在此地久留,想了想,索性收入袖中,打算带回去叫祁白崖找人看看。
他对她百依百顺,连山海不夜城都几乎拱手相赠,更是对她予取予求,自然不会不同意辩认一下这小小符?。
宁骄抬起嘴角,娇美天真的脸上划过与之不符的狠戾。
看不起她,没关系。
她会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修士,让所有人都跪拜在她的面前?
那轮明月,也不例外。
凤潇声看着盛凝玉的脸,很快移开了视线。
“你有什么想要的?”
盛凝玉期期艾艾:“宫主愿意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
眼前的弟子脸上分明划过喜色与贪婪,却又竭力压制。
与她一点也不像。
这样才好。
凤潇声矜贵从容,她习惯与人保持一臂之距,而对于面前弟子,她离得更远了些。
“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但有代价。”
盛凝玉眼睛一亮,重点落在了前半句:“什么都可以么?”
若是她说自己好气,想要借那阴阳镜一观,凤潇声也会同意么?
凤潇声见此,扯了扯嘴角:“我凤族和某些人不同,从不背信弃诺。”
盛凝玉默了默,总觉得自己被骂了。
“看来你想好了所求之物。”
盛凝玉点点头,终于想起了那句话的后半句。
她瑟缩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学着记忆里宁骄的模样咬住下唇,犹豫道:“我一贫如洗,灵力浅薄,若是少君想让我做事,却是不能了。”
实际上,盛凝玉并不怕凤潇声。
若是恢复了身份,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又有“凤少君”和“剑尊”的责任压在她们头顶,说话做事皆需深思熟虑,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亲密无间。
但现在不是。
在清一学宫之中,她的身份更类师长,而她只是一个容貌有些特殊的小弟子。
盛凝玉自信,凤潇声有作为凤族的骄傲,绝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小弟子出手。
或者说,在凤潇声眼中,如今的她根本不配她出手。
盛凝玉明知道凤潇声最烦宁骄柔弱无依的做派,却还是模仿,本打算借此洗脱嫌疑,顺便刺激一下凤潇声,让她赶紧眼不见为净地把自己赶走。
孰料,对方全不按照套路出牌。
扇骨抵住了盛凝玉的唇角,带着火烧般的灼热,与之相对的,是其主人冰冷的言语。
“我不要你做事。”
这位高贵的凤族少君俯下身,周身焚香将盛凝玉笼罩,犹如置身烈火。
她的扇骨从盛凝玉的嘴角,一寸一寸到了眉骨,将盛凝玉右脸的肌肤牵动,又顺着眉骨落往眉心,自此而下,动作轻柔且缓慢,好似在欣赏什么绝世珍奇。
最后,扇骨微微竖起,尖端抵在了盛凝玉的唇中。
“我要,你的皮。”
盛凝玉:“......"
哦豁。
刺激太大了。
皮了一天,这下子,她可能真的要失去她的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