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以为,剑阁两位女弟子的关系应是很差。
“我说那盛凝玉明明天赋卓然,可偏偏归海剑尊最宠爱小的那个......叫什么‘宁皎皎''?我都替那盛凝玉委屈!"
“别说,你看那两位都姓宁,会不会是有点什么关系?”
“嘶, 你别说, 有人亲眼看见那剑阁小师妹是从合欢城里接出来的,嘿嘿,你看这说不准??"
一声出鞘剑鸣,清越而激昂,带起的剑光冷冽而耀眼,仿佛能划破这世间的一切黑暗。
原本说着话的两人顿时冷汗直冒,吓得两股战战,连连求饶:“小人、小人猪油蒙了心,一时冒犯!还望仙君??”
正当说话时,这人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想要看清出手之人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谁知看清后,更是脚下一软,差点被晕死过去。
好巧不巧,来的居然是方才他们闲话八卦里的主角之一??剑阁弟子盛凝玉!
谁认不知这位仙君天资卓然,了悟剑道后,就被剑尊传授了《九重剑》?这可是当时最顶尖的修炼功法!
杀遍魔域不在话下,杀他们两个小喽?岂不更是如此?!
就在这两个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一只皎洁如玉的手伸出,搭在了她的剑柄上。
“不必与他们计较。”
盛凝玉本也只是想吓吓对方,见此归剑入鞘:“既然你这么说??”
她话音未落,却见一道灵力闪过,白绸如流动的细雪散发着点点银光,恰如那人皑皑白雪似的幂离和不含有丝毫情绪的语调。
“我来。”
两人刚松了口气,听了这话,又骇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欲哭无泪。
??这位又是哪儿来的阎王爷?!
盛凝玉见此,彻底没了脾气,她按下了那人的手,啼笑皆非:“方才还劝我三思而后行,怎么你倒反而生起气来?”
她对底下的两个修士挥了挥手:“此次就罢了。若是下次再被我听见你们妄议我师门中人,可就不是一剑能解决的事了。”
“??好了,别管他们了,难得出来一次,我带你出去逛逛?”
身旁头戴幂离的人似乎轻轻应了一声。
声声字字,如坠梦中。
总是在往事之上的溶溶雾霭,此时此刻,终于淡开些许,露出内里真容。
盛凝玉捏着自己的灵骨一时出神,直到右手抓了个空。
盛凝玉骤然惊醒,不满道:“你抢我糕点盒子做什么?”
谢干镜合上盖子:“没必要吃。”
盛凝玉疑心这人是不是又看穿了什么,她没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谢干镜,你以前是不是被我带去过茶馆?”
谢干镜似乎笑了一下,眼神在她手中捏着的那块灵骨上饶了绕,继而抬起眼,漆黑如墨的眼瞳让人辨不出情绪。
“你想起了多少?"
盛凝玉放弃任何隐瞒,往后一靠,诚实道:“就一点点,我猜如果融合了这块灵骨之后,我会想起更多。”
谢干镜:“不急。”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烟雾开始袅袅升起,如同被风卷起的帷幔,缓缓地在空气中铺开,缠绕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盛凝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眼,开口时的语气轻松又惬意:“当年,满剑阁上下都知道,我天赋最好,但师父最喜欢的弟子不是我。”
“是宁骄。”
世事无常,人心难定,盛凝玉从来明白。
比如她是剑阁最有天赋的弟子,但却从不是师父宁归海最喜欢的弟子。
他最喜欢的是小师妹宁骄,乖巧懂事,天真无邪,还很会撒娇,每天笑得都很好看。
也有好事者故意问起此事,惋惜道:“当真可惜了。”
那时的盛凝玉奇异的看着那人:“这有什么可惜的?”她道,“我天赋最好,和师父最喜欢哪个弟子,这本就不是一回事。可何况师父从未薄待我等,又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这并非是盛凝玉的托词,而是她当真如此想。
当然,在最初面对师门的变化之时,盛凝玉亦曾有过茫然无措。
她那时沉浸于修炼,不理解为何自己一出关,本说过不再收徒的师父就把属于自己的法宝给了别人,二师兄也不再同她弹琴玩笑,不再为她给发,就连剑阁上下的布置,都好像变了个模样。
后来她才知道,这些都是为了小师妹变的。
盛凝玉也有疑虑不解,甚至是些许阴暗心思,但她很快释然。
“我发现,我也很喜欢宁骄......那时的宁皎皎。”
盛凝玉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灵骨,轻笑了一声。
谁会不喜欢呢?
一个漂漂亮亮、天真可爱的小师妹,成日的跟在身后“师姐师姐”的叫着,稍微有点进益,就要双手捧着送到她面前来,眼巴巴的看着她,希望得到她的肯定和夸奖。
盛凝玉手中上下抛着自己的灵骨,而她身旁有个魔修安静的听着她叙话。
光影重重,摇晃之间,魔气与灵气缠绕,似要将过往所有的美好都撕裂成碎。
然而这在外人看来实在令人牙酸胆寒的画面,此时在盛凝玉平稳的语调中,又显出了一股莫名的和谐。
“......她从小身体不好,师父不让我们带她出门,说会惹来大祸。但她总眼巴巴的瞧着我,我也不忍心,出门时,总想着啊,能不能给她带些什么好玩的、新奇的东西回去。”
说到这里,盛凝玉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后来呢?宁皎皎厌烦她到了极致,先是自己改名为“宁骄”,又是褚长安之事……………
无论是事到如今的结局,还是盛凝玉对宁骄过往性格的推测,宁骄应当都不会喜欢褚长安。
她只是在试图用一种幼稚的手段,表达着对她这个师姐的不满。
可如今,更有半壁宗艳无容的事。
想起宁骄最后愈发偏激的性格,盛凝玉眉头微微皱起,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等日后恢复了身份,大不了她一剑杀了那白崖,再把宁骄带回剑阁。
若是宁骄恨她就恨罢,这本没什么。
只要宁骄不要真的犯浑,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才好。
“我知道。”
一道清冽的嗓音打断了盛凝玉的思考。
“你给她买过凡尘糕点,带过人间米酒,连路边摊的小泥人都要给她捎几个。”
盛凝玉惊讶:“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谢干镜无言片刻,掀起唇角,露出一笑。
若披烟雾,如对珠玉。
“因为这些,你也会给我捎带。”
不止这些。
还有那剪纸泥人木雕,凡尘粗糙的竹笛话本......甚至是某朵碰到了她的发髻,让她觉得特别漂亮的梨花,都被放入金玉琉璃珠里,不远万里的寄给他。
对上那双琉璃玉似的弯弯笑眼,盛凝玉沉默许久。
久到谢干镜说起自己马上将往东海一趟,起身告辞时,盛凝玉才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不可思议道??
“我都这样了,你还说我们不是刎颈之交?!”
她对他这么好,他却连个挚友的名分都不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