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悬浮在空中的盛凝玉冷笑。
差点忘了这事。
在暴打褚长安之前,她还要先把这张灵契毁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与盛凝玉记忆中无二。
她看着自己跟着身着华服的褚长安在褚家行走。
“我该叫你什么?”面容模糊的小少年歪着头看她,语气有些雀跃。
盛凝玉脚步一顿。
虽然师父说她与褚长安感情很好,之前已经见过数次,只是信件在一次秘境中被毁,但不知为何,在真正见到长安后,盛凝玉满心都是失望。
她想不出什么亲昵的称呼,于是开口道??
【你年岁小一些,不如叫我“凝玉师姐吧。】
“你年岁小一些,不如叫我“凝玉师姐''吧。
悬浮在空中的盛凝玉笑着,撑着侧脸,说的话与底下的人全无二致。
即便面容模糊,盛凝玉也能看出褚长安脸上的失望。
“可我们不是未婚道侣吗?”小少年慢吞吞的问道,骄纵的声音里带着不满,“我为什么要和你的师弟师妹一样称呼你?"
若是现在的她,只会冷笑一声离开,然而那时的盛凝玉只是歪着头,纵容着褚长安快步走在前面,自己揣着手,故意慢吞吞的缀在他身后。
褚家家臣见此,都掩面轻笑,他们不敢阻拦四少爷和他的道侣闹变扭,于是纷纷退到远处,故作不知。
似乎是因为师父与褚远道的谈话,褚家那些厉害的家臣都被调到了最中间的宫殿内,愈发显得此处有些人丁稀少。
浮在空中的盛凝玉看得兴趣缺缺。
然而就在她又翻了个身时,忽得听来一声喊叫??
“凝玉师姐!”
莫名其妙的,盛凝玉心头一颤。
她回过头,却见褚长安的面容骤然间变得极为清晰。
就连周围匆匆而来的褚家人的面容??他们脸上的惊恐、焦急、愤怒,也全部清晰可见。
但在这一刻,盛凝玉根本看不见别人。
她只看见了台下之人。
没有任何的华服锦绣包裹,只是一件最普通的、沾着血的白衣,但他站在那里,抬起眼,就胜过了世间盛景千万重。
是谢干镜!
他怎么会在这里?!
浮在空中的盛凝玉然起身,难得如此失态。
她看着自己出剑??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剑法与决心,只要那薄如蝉翼的“无缺剑”剑尖一出,除了见血封喉,再无其他的结局。
她向前急奔,仗着自己此刻身轻如燕,如一阵清风般飘过。
哪怕此时她只是虚影,哪怕这只是她的记忆,哪怕其实知道谢干镜后来活了下来,但此时此刻,此景之下,盛凝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可以!
盛凝玉下意识想要抽剑,却摸了个空。
在此时自己的记忆中,“盛凝玉”没有凤鸣剑,所以她同样没有,而她也心知“无缺剑”早已被毁,所以同样凝不出任何的剑。
盛凝玉周身再无他物。
但谁说,剑尊一定要用剑呢?
盛凝玉眉梢一动,以自己的右手为剑,凝起剑势。
这是她方才刚刚领悟的第七重剑中最重要的那个剑式。
剑尊盛凝玉为人而怒,为自己而怒,为这天地荒诞而怒??
而此时此刻,凡人盛凝玉只为身后一人而怒。
这一切的思绪,不过是转瞬之间。
盛凝玉掌心向上,劈出一剑的同时,她看到对面的“盛凝玉”同样挥来一剑,她看得清楚,那分明是第一重。然而在挥剑而出的刹那,“盛凝玉”似乎看清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竟是生生扭转了剑势,化为了第五重。
九重剑修九重景,一为喜,二为悲,三为苦,四为静。
第五重,可见地狱众生无度,而盛凝玉将其归之为“怜”。
怜他人哀苦,怜他人迷途,怜他人落得白茫茫一片,怀中空无一物。
昔日里,盛凝玉并不喜欢这一招,只因这样的情绪太过于专一,她虽然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实则众生在她眼中如同黑白剪影,只有寥寥人才附着色彩。
而此刻的谢干镜,明明身上干净的只剩下黑白与血迹,但在“盛凝玉”的眼中,却耀眼又绚丽,他像是一朵浮在水面上的菩提莲,。
在剑锋与虚影交替的瞬间,盛凝玉感受到了“她”的心绪。
那直冲心脏处的剑尖,最后,只在眉间划过。
………………原来如此。
盛凝玉想起谢干镜眉心那道朱砂似的剑痕,恍惚中,更觉得荒诞。
她出剑做不得假,剑势上所裹挟的杀意也做不得假。
怪不得谢干镜说恨她,怪不得谢干镜想杀了她。
盛凝玉垂下手,根本不敢回头。
褚长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从来见血封喉的剑阁弟子,也会失了手?”
这样陡然转过剑势,余波都会被持剑之人自己承受。
果不其然,走到她身旁的褚长安一脸古怪:“之前谢家窝藏魔种,意图颠覆操控三界,没想到反而祸从墙内起,还波及了不少褚家人......凝玉师姐这样心软,是和这位谢家子有交情?”
盛凝玉看见“她”收剑入鞘,并将自己右手缩在了袖中。
果然受伤了,盛凝玉想。
“谢家?”
盛凝玉看见“她”收敛心神,故意用毫不在意的语调道,“外人罢了,你现在是我未婚夫,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盛凝玉猛然间想起,谢干镜曾问过她,若是碰见二选一的情况,会不会选他。
......119.
怪不得。
饶是在自己的记忆幻境,盛凝玉还是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那正在脑中复苏的记忆,将她的脑子碾得生疼,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出现了溺水似的窒息感。
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
此言仿佛一道利剑,所有过往在这一刻全部定格,每个人脸上都是夸张滑稽的神情,而此方记忆幻境也从远处开始寸寸崩塌。
盛凝玉陡然转过身,身上的衣袍犹如绽开的菩提莲,掀起了一阵清风。
她蹲下身,抬手隔着虚空中的屏障,拂过谢干镜的眉间,却擦不去一点鲜血,只能任其流淌。
盛凝玉不知道除去脑中的那些之外,是否还有别的自己未曾想起的东西,但现在,她只想着眼前的谢干镜。
他当时一定很疼。
于是盛凝玉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谢干镜。】
她松开了自己一直紧绷的右手,虚虚环住了他。
明明周遭的一切都被静止,可谢干镜的眉心还在渗着血,红色的鲜血蜿蜒而下,好像流不尽似的。
哪怕直到他此刻没有任何感受,这一切只是那被她遗忘的记忆,但盛凝玉还是挡在了他的身前。
过去的自己没有选择他。
但现在的自己,一定会选择他。
在所有的回忆化作齑粉,大片大片的黑夜将二人侵蚀之前,盛凝玉将他的名姓反复轻念。
【谢干镜,谢干镜.....】
【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