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正姿容之人,是无法拜入十四洲仙门的,也只有寒玉衣会收留他们。
不止如此,寒门主甚至动用旧日关系,为他们争取来了去往那一学宫的机会,哪怕只有寥寥几人能往,这份心,底下弟子,依旧感激不尽。
“门主,您身上的毒素,是又复发了么?”
寒玉衣刚要开口,嗓中却泛起痒意。
她咳嗽了几声,从轻声到三十六房,看得弟子们心疼极了。
“门主??”
“老毛病罢了。”
寒玉衣令众人退下,心情却是极好。
她身上的毛病越来越重,只说明了一件事。
??宴如朝要醒了。
她当年命数已尽,本就该是个已死之人,是宴如朝动用秘法,以活人之身入恶鬼之道,逆行经脉,生生为她续了命。
代价就是,每年十年的鬼养日,他会陷入不知世事的昏迷之中,而此消彼长,这段时日,会是寒玉衣身体最好的日子。
一旦宴如朝苏醒,所有的痛苦又会慢慢转回她的身上。
但寒玉衣没有什么不满足的,相反,每当这时候,她的心情会十分愉悦。
她的疼痛,代表着宴如朝的苏醒。
??这是她选定的人。
而上天也证明,无论是道侣还是友人,她都没有看错。
寒玉衣柔美的脸上泛起浅淡笑意。
理论上每年的鬼养日,她都该留在鬼楼内,陪在宴如朝身边,只是今年有了清一学宫之事,她提前出来处理诸事。
譬如方才那弟子所呈上的信笺鸢,并非出自东海,而是出自清一学宫。
上头只有寥寥数语。
【风云海起,鬼楼中。】
寒玉衣指尖有一簇鬼火,腾然而上,刹那间,信笺鸢化为灰烬。
“风清郦,褚季野......”
寒玉衣轻声呢喃。
看来,她要尽快回到鬼沧楼中了。
“我那日说师姐骗了我,并非因这双腿之事。”
央修竹看着抱着仙鹤大黄的盛凝玉,缓缓开口。
如今外头已是隆冬时节,只是在这四时景中,春日如故,温暖依旧。
梨花树下,故人音容与记忆中似乎没有分毫差别。
听央修竹如此说,盛凝玉抚摸大黄尾羽的动作慢了下来,斜起眼:“当年,你难道没怨过我?”
央修竹嘴角不自觉绷紧:“当年之事,我确实心动。”
盛凝玉点点头。
她当然感受得到那时候师弟对她的疏远,甚至是浅薄的起过一丝怨恨。
“这很正常。”她冲着央修竹笑了笑。
盛凝玉想,将心比心,倘若有人阻止她拿回灵骨??不,甚至不用她。
倘若有人阻止谢干镜复仇,又或是再次利用谢干镜的血肉做些什么,她怕是也无法容忍。
央修竹如今愿意见她,已经出乎意料了。
至于往昔那些恩怨情仇,若他愿意,大可一笑置之。
“不,师姐,并非如此!”央修竹有些着急的转过轮椅,对盛凝玉道,“那东西会勾起心魔??甚至和如今的傀儡之障,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此刻语速加快几乎有些颠倒。
“倘若那时候没有师姐拦住我,如今,我怕是也成了那毫无理智的魔族......甚至是一颗魔种了。”
抚摸大黄的手停下,盛凝玉面上的笑容淡去些许:“这是怎么回事?”
央修竹毫不隐瞒的将这些年的事情全盘托出。
“那合欢城正是傀儡之障第一次起的地方,后来有人曾妄图动用那秘法,却忍受不住痛楚,化为了不人不魔的怪物,而后忽得浑身血肉炸开,整个人化作了万千红丝………………”
“幸得祁青崖前辈在那处镇压。”央修竹顿了顿,“小师妹,就是那时候认识的祁前辈。”
提起宁骄,想起之前几次相见时她的所作所为,盛凝玉眉心微不可查的皱起。
央修竹显然也不想让她烦心,飞速掠过宁骄之事。
“......在静心修习后,我已明悟。”
当年若非有盛凝玉出手阻止,他当真用了九霄阁阁主玉秋的法子站起来??哪怕是被蒙在鼓里,他也践踏在无数人的累累白骨之上。
“我定会心魔缠身。”央修竹看向了自己的手,低声道,“那时,恐怕当真再也拿不起剑了。”
盛凝玉:“我答应了你会寻到让你站起来的法子,却没有做到。”
央修竹摇了摇头:“师姐,我说的也不是这个。”
树影摇曳,花香在鼻端若隐若现。
央修竹道:“师姐,你对我隐瞒了身份。”
盛凝玉轻咳一声,有些不敢直视修竹那双清澈的眼睛:“我那夜不就和你说了么?实在是…….……”
央修竹倔强道:“但师姐还是骗了我。”
盛凝玉:“。”
央修竹垂下眼,接住了一朵梨花,紧紧捏住了那多花瓣。
“师姐,还不愿认我。”
她骗了他。
她不愿让他知晓。
这才是最让央修竹难过的事。
梨花花瓣漫天纷飞,但是有一场大雪将至。
央修竹从来死脑筋,盛凝玉最是搞不定这个师弟。
但她近来发现,有人可以。
盛凝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求助。
她对不远处那道人影挥了挥手,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干镜,我们在这儿!”
白衣青年似乎笑了笑,不过一眨眼就落在了两人面前。
琼姿玉影,白衣好似萦绕春烟。
他看着盛凝玉,被她一下就揪住了衣袖,非但不气,反而眼中笑意蔓延。
“怎么了?”
盛凝玉言简意赅的扭曲事实:“我那日急着找你,没和师弟解释清楚,现在师弟生气了。”
是的,那一日盛凝玉并没有和央修竹完全说清。
她从他口中套出,是谢干镜提醒后,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句:“那他在哪儿?”
那时的央修竹被问得一愣,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见盛凝玉一下没了笑,他又神使鬼差的补充道:“若是没走,应当还在试练台左侧高楼下,第三棵梨花树后。”
盛凝玉当即道:“好,我先去找他。”
央修竹完全不明白:“师姐为何这般着急去?”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渐渐严肃了起来。
“可是那位魔尊心怀不轨,意图在学宫内散播魔气,操控十四洲各门派弟子......”
不止如此,央修竹甚至想到,是否凤族那位少君同意这位魔尊入学宫内,也是被他胁迫?
毕竟那位的修为实在深不可测,仅仅一个照面,如央修竹这般心性之人,也险些被他影响????
“你在想什么呢?"
一道满含困惑的嗓音打断了央修竹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自己的师姐奇怪的看着他。
“我去找他,只是怕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没人陪他玩,也没人陪他说话,多无聊啊。”盛凝玉越说越忧虑,眉头彻底蹙起,“而且最近各门派长老齐聚,万一......万一他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央修竹:“......”
饶是他这些年来处理剑阁诸事,自认已见多识广,也被盛凝玉这漫不着边际的理由噎住。
他硬是缓了片刻,才生硬的开口:“师姐,他是魔尊。”
盛凝玉比他更不解,她挠挠头:“魔尊怎么了?”
央修竹心头划过千言万语,最后却敏锐的注意到了一点。
“师姐为什么确定,他等在那里?”
盛凝玉一愣,思考了一会儿,缓慢道:“我不知道。
但莫名其妙,她就是觉得,谢干镜一定在等她。
就好像在什么年岁里,在类似梨花雨的大雪中,也有人曾走出高台,站在雪里孤零零的等着她许多次。
央修竹实在好奇,他跟着盛凝玉去了哪里,愕然地发现谢干镜居然真的没有走。
“看吧,我就说!”
盛凝玉见自己猜中了,又愉快的笑了起来。
她拍了拍央师弟的肩,高深莫测道:“你师姐这点预判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
央修竹面无表情的想,这根本不是常人该有的预判力。
??师姐!这可是如今公认的魔尊!
只是央修竹尚未来得及开口,身旁之人已经运起灵力奔向了拿梨花树下的青年。
也不知说了什么,原先与他交谈时冷若霜雪的青年弯起眉眼,笑容温柔的好似一旁落下的梨花雨,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不容于世的疏离清冷。
冰雪消融,神魔垂首。落入了红尘中。
太奇怪了。
无论是青年的行为,还是他对师姐时的神情。
而以往一向最敏锐的师姐,居然当真被此人糊弄了过去,还觉得他会被人“欺负”。
央修竹心中觉得匪夷所思,但莫名其妙,他的脑中闹出了曾经盛凝玉的话。
【......真是,你怎么和那人一样,听不得这些似的。】
【等日后,我一定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央修竹豁然抬头,似有所悟。
盛凝玉被他炽热的目光吓了一跳,抬起手迟疑的在他面前挥了挥:“我就是说,让师弟你先要声张此事,你不必………………
不必反应如此之大吧?
央修竹摇摇头:“此事不必师姐说,我也会保守秘密。”
盛凝玉奇怪的和谢干镜对视一眼,看向央修竹:“那师弟是想起什么了?”没说几句正经的话,她又忍不住玩笑:“怎么像是突然顿悟似的?原来见着我后,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么?”
央修竹没有反驳,他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定定的看向盛凝玉??身边的谢干镜。
明悟,了然,感叹………………
万般复杂的情绪一一在央修竹眼中划过。
他道:“??原来,这位谢道友就是师姐那年想要介绍给我认识的人啊。”
盛凝玉:“?”
不是,她以前又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