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凝玉如此说,自然是有原因的。
别的不提,就大师兄??鬼沧楼楼主宴如朝那张嘴,一开口简直和淬了毒似的。
若是被这些魔修听见,指不定以为这鬼楼楼主对他们的尊上有什么不满,若是再来几个急性子,怕不是要当场闹起来。
再说,依照盛凝玉的推断,非否师兄大抵已经将情况告知于宴如朝了,现在对方怕不是正在楼中摩拳擦剑,就等着她送上门去,好好的收拾她一顿。
盛凝玉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自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世间远远有比天地更可怕的存在。
比如,大师兄的剑鞘落在后背的时候。
盛凝玉沉痛的看着谢干镜,口中却又是话锋一转:“但若是你发现我快死了,请务必出手保下我的性命。”
谢干镜莞尔。
“可以。”他道,“恰好,我也有些想要验证的事。
盛凝玉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将手伸到了谢干镜的面前:“那么,鬼沧楼外见。”
谢干镜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弯了弯嘴角,将手落在了她的掌心。
掌心相合,小指一勾,纠缠在了一处。
“一言为定。”
熟练得宛如曾做过千百次。
盛凝玉几乎都快习惯谢干镜如此,反正她即将拿回自己的灵骨,而往昔的一切马上就要水落石出。
后方的药有灵和金献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那往日里清冷的谢道友回身之时,身形骤然化作一片红雾,连带着方才压制他们的上霜也没有了踪影。
桎梏他们的力量骤然一松,两人跌坐在地,药有灵率先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的问盛凝玉:“王、王道友,方才、谢,谢前辈他......那是魔气?!”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语序混乱。
但盛凝玉非常理解。
她走到两个跌坐在地的小孩身边,弯下腰在他们肩上拍了拍,药有灵和金献只觉得体内原本耗尽至凝塞的灵力骤然充盈,就连身体都变得活泛起来。
他们抬起头,只见面前人那覆盖着面具的面容上全然窥不清神情,药有灵眼巴巴的看着盛凝玉,口中更是换了个称呼:“王师姐,你就告诉我们吧。”
盛凝玉十分宽和的点了点头,看向他们的目光近乎慈爱,就在两人以为马上就要知晓答案的期待目光中,盛凝玉拖长了尾调,老神在在道??
“是什么,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药有灵:“......”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那么现在,该我问你们了。”盛凝玉眯了眯眼,“谢干镜走了,现在敢说实话了吧?”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三秒之后,准确无误的揪住了一旁金献的衣领,微微挑起眉梢。
“你出的主意。”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金献遥本就心虚,被盛凝玉如此直白点破,更是连声音都变得更轻:“我们,我们只是有些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王九道友此时的气场,简直比他姐姐发火时还要恐怖,这是一种精神上彻底的压制,以至于只要盛凝玉轻飘飘的一眼,金献就彻底没有了力气,更别提反抗的心思了。
一点都生不起来。
两人大致讲述了一番经历,原来是那日有傀儡障起,于是学宫长老就带他们前去除障,本来只是一个小事,谁知金献遥玩心大起想去凡尘界中一看,偏偏药有灵死活不放心,一定要跟着他前来。
药有灵挠挠头:“我当时没多想,只觉得如果不跟着,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谁知,两人走着走着还是迷了路,最后迷迷糊糊地落在了鬼市附近。
盛凝玉神情不变,迅速的抓住了重点:“哪个长老?”
她此时气势大盛,药有灵颇有些面对原宫主的胆战心惊,乖觉的缩起脖子:“是九霄阁的松长老。”
九霄阁。
盛凝玉心头冷笑,她看向金献:“非否师兄没告诉过你们,近日不要外出么?”
药有灵被她口中的“非否师兄”震慑,反应了半天,才抖着嗓子揣测:“师姐,说的是原宫主么?”
盛凝玉睨了他一眼,不做声。
不是,王道友何时与他们宫主这样熟了?!竟是到了能互称凡尘表字的程度了吗?!
药有灵傻在当场,金献同样心头一片空白。
许久未曾冒出的念头再次在心中腾跃,金献遥蓦地想到,他的家不会又要??
这一切不着调的猜想,都在盛凝玉平静的眼神中烟消云散。
金献遥打了个激灵,飞速交代了始末:“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就莫名其妙想要外出......走着走着,就迷了路。”
他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心神。
金献遥偷偷抬眼去窥面前之人的神情,却见那带着面具之人似是觉得无趣般挪开了视线。
“迷路到鬼市,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盛凝玉嗤笑一声,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沿着长阶下楼而去,语调懒散道:“你们这番言论若是传出去,那些入鬼市而不得其路之人,怕是要抱头痛哭了。”
这是什么意思?
金献完全傻住,他直愣愣的和身边的药有灵对视一眼,许久未曾上线的脑子终于再次开始运转。
眼见盛凝玉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两人再不犹豫,拿起桌上质朴的面具就往脸上一扣,飞奔向前,气喘吁吁的跑到了盛凝玉身边。
盛凝玉余光扫到两人的身影,微微扬眉。
还不算太笨。
这个想法刚冒出,就听药有灵道:“所以,师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
“嘘。”
纤长的手指竖在了他的唇边,灵力准确的封住了他们的口??这不是什么难事,药有灵和金献遥都可以做到,但盛凝玉这一手妙就妙在她没有惊起周围的一点波动。
宛如滴水入海,灵剑落花。
远比那一日褚乐与青鸟一叶花的弟子比试时还要厉害得多!
盛凝玉微微侧过头,见两人终于消停,神色却还有些不服,随口道:“不言,细想。”
药有灵被盛凝玉这一手震住,金献却蓦然抬头,堪称?丽的少年面容在一瞬间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神情。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这样的神情,可不该出现在金献这个心思单纯直白的小少爷身上。
盛凝玉有些奇怪,她趁着周围人还不算太多,特意解了他嘴上的禁制。
然而这一次,一向嚣张的金献却没有开口,只是沉郁的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事,不必担心。”金献遥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就是......就是想起了一些模糊旧事。”
他扣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自觉的焦躁:“很奇怪,总觉得有人也和我说过这话?”
金献。
若是盛凝玉没记错,他曾经是山海不夜城城主和其夫人艳无容收养的孩子。
修仙界的孩童成长的极慢,盛凝玉不太记得自己以前是否见过他,但显然金献遥口中的“旧事”,不太像是在山海不夜城中的经历。
那么再之前呢?
还有这一次,又是谁暗中动了手脚???金献在不在鬼沧楼中,有这般重要么?
看似东一招,西一脚,但却让人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张大网,将所有人都网罗其中。
盛凝玉思索着,口中却不慢:“跟着我,不要随意离开。”
言谈之间,他们已经步至鬼楼前。
周围俱是缠绕着层层浓雾,雾气中不时有光点闪烁,忽明忽暗,宛如鬼眼正在注视着所有步入其中之人,愈发显得那黑猎猎之所的可怖。
盛凝玉不经意的用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竟然没看见那抹漆黑的身影。
真是奇了怪了。
盛凝玉心头颇有几分惊讶,她再往前了些许,目光所及之处,恰好落在了那天下闻名的牌子上。
只见那漆黑如夜的匾额凭空悬浮,若一孤舟,其上用金色笔墨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九个大字??
【盛凝玉与鹤不得入内!】
气势之强,笔墨之浓厚,足以见其人当时的愤慨。
盛凝玉脚步一顿,心中愈发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