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还热闹着,有贺先生和江女士的朋友带着他们家的小孩来做客,热热闹闹的。

没多久,原本正在隔壁谈事情的洛锦熙的父母和大伯一家也过来了。

大家都是相互认识的。

洛锦熙用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江愿喊了她一声:“熙熙姐,你今晚走神很多次了,有心事吗?”

洛锦熙叹了一口气,对江愿说:“江愿妹妹,成年人的世界好复杂啊,要考虑好多事情。”

譬如江刚才说的享受喜欢的过程,也没那么简单。

可能就是因为这点生根发芽之后有点不太受控的情愫,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烦恼。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双向奔赴才能和和美美。

江愿不理解洛锦熙的话:“熙熙姐,你怎么也跟那些大人一样打哑谜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眼睛里还闪着这个年纪独有的纯真,又因为生在富贵的家庭而显得稍微早熟点。

洛锦熙轻笑了声:“没有打哑谜。”

她们聊了会儿天后回到室内,因为暖和,洛锦熙便把身上那件小熊外套脱了放在沙发上搭着。

后面楼下十几岁的熊孩子一窝蜂跑上来要开投影看恐怖片。

洛锦熙和江愿搂着看的,江愿这姑娘人小胆大,怕的人是洛锦熙。

等影片结束后, 她竟然发现江愿枕着她的小熊外套睡着了。

看着恐怖片,在一群同龄人鬼叫的氛围里水灵灵地睡着了。

"......"

有这种胆量,以后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洛锦熙看完恐怖片后倒是精神了,她招呼江的过来看着妹妹,自己准备回家了。

其实贺家这边的客人走了大半了,剩下的都是因为孩子不乐意走的。

洛锦熙就住隔壁,没几步路。

她走出院子时,冷风一吹,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洛锦熙。”身后突然出现人声。

刚看完恐怖片,这会儿还有点应激,这一声给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走路没声,吓死我了!”洛锦熙抱怨道。

贺彦淮皱眉看她:“你外套呢?”

“给江愿当枕头了,懒得喊醒她,我明天再过来拿。”

院内的人走了出来,寒冬夜色下,洛锦熙看见他手臂上搭着一件外套,样式怎么看都是男款。

贺彦淮看着不是特别高兴,他面无表情地将外套往洛锦熙身上套,嘴里说:“明天过来拿衣服的时候还我。”

洛锦熙:“......其实就几步路。”

她抬眸看贺彦淮,旁边的路灯略显昏黄,照得贺彦淮的眉眼也柔和几分。

他不容拒绝地将外套搭在洛锦熙身上,还指挥她抬手,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像是在给她穿衣服。

也不是像,就是。

“贺彦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洛锦熙突然开口问他。

这个问题是具有探讨性的,如果说江的是男孩,本来就糙养些,那江愿呢,在洛锦熙的角度看来,贺彦淮对她的照顾比对江愿这个表妹要多些。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答案一般。

贺彦淮确实被她这个问题问了个措手不及,在有记忆以来的十几年里,他一直是这样的,起初的长辈念叨着要照顾熙熙妹妹,后来成了习惯,也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所以不觉得麻烦。

身上的外套仿佛还带着贺彦淮的体温般。

洛锦熙切实感受到,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是不对的。

除了他们两个人,他们还有其他一起长大的共友,有男有女,但不会亲密到这么自然为对方套外套。

贺彦淮垂眸看她,忽然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锦熙确实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但她现在说话也没那么直。

“你不觉得经常有人会误会我们的关系吗?”洛锦熙嘀咕着,“现在想想也不是没理由的。”

“如果哪天我或者你碰上了喜欢的人,人家知道有这么个朋友存在,是会膈应的。”

这两句话说完,贺彦谁不知为什么冷笑了声:“洛锦熙,大学四年,有三年里我们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你这三年没找到喜欢的,怎么,快毕业了跟我不装陌生人了,你就找到喜欢的人了?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一些不满的话贺彦淮之前不说,不代表他真的觉得无所谓。

他和洛锦熙在今晚之前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没有联系,她不在微信上吱吱喳喳说话,贺彦淮自然无从得知她是否有什么新的情况。

洛锦熙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下一秒就想到自己想说的和想问的,或许会让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僵化。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盯着人看又不说话的模样很像受了欺负,眼睛往上看,但眼尾微垂。

贺彦谁也不说话了。

半晌,他才开口:“先回去休息。”

从他家到洛锦熙家门口就那么点路,贺彦淮站在门口看着那抹背影进去才转身。

刚走没几步路,碰见他爸醉醺醺地被搀扶进屋。

还跟他的好兄弟们说着要不醉不归。

"......"

贺先生看见自己还算玉树临风的儿子,开始胡说八道:“儿子,你王叔刚说了想把女儿介绍给你,他闺女好像也才大二,你要不接触一下,看看年轻人之间有没有共同话题?”

贺彦淮面无表情:“不用。”

然后就听见他爸说:“人家闺女挺优秀的,配你绰绰有余,不过你看不上就算了,那熙熙呢,她有男朋友了吗?"

"?"

“你王叔还有个儿子,比你们大两岁,已经在家里公司上班了,他和他老婆刚才看熙熙越看越喜欢,托我问问。”

贺彦淮冷笑:“不问。”

就逮着他们两家的孩子啊?

这天晚上之后,这两人关系好像更僵了点。

吵架这些年不是没吵过,只是随着年纪增长,每次吵架或者冷战后和好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洛锦熙回去后因为看恐怖片的后遗症,半夜醒来一次,越是夜深人静电影里的画面就越清晰地在脑海中上演。

越想越精神。

加上这两天睡得太多,后半夜她都是开着灯对着天花板过的,一直没睡着,五点的时候迷迷糊糊眯了会儿,后面还是没睡着,早上七点多爬起来去隔壁还衣服,顺便也将自己的小熊外套拿回来。

她不想和贺彦淮撞见,特意这么早来的。

这个点,贺家的这对夫妻已经起床了,阿姨还在收拾昨晚的残局,洛锦熙走进来时,乖乖打招呼。

“贺叔,江姨,早上好。”

“熙熙啊,这么早就起床了?”江女士招呼着,“吃早餐没,坐下来一起吃点?”

贺先生在旁边来了句:“熙熙来找彦淮吗?他可能还没起床。”

洛锦熙忙着婉拒了,说自己上拿件衣服。

顺便将贺彦淮的外套还给他。

贺家这栋别墅里面的布局,洛锦熙熟悉得很,连贺彦淮房间她都进去过好多次。

以前太小了,没男女有别的认知,进出人家的房间习惯了,反倒是贺彦淮一般不会去隔壁的时候直奔她的房间,想来之前没有分寸的人是她。

不过后来洛锦熙也不会随意进出人家的私人领域了。

贺彦淮是住二楼的,但二楼的房间也多。

现在应该有哪个客房睡着客人。

洛锦熙静悄悄地上楼,将昨晚穿的外套放在沙发上,但这会儿找不到自己的小熊外套了,绕了一圈,连阳台都去看了眼,没有。

正打算放弃的时候,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人声:“你做贼吗?"

洛锦熙又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见贺彦淮站在身后,看起来也是刚起床不久,声音还有点沙哑。

“我、我找东西。”孩子都被吓结巴了。

贺彦淮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房,几秒后将洛锦熙的小熊外套拿了出来。

“我昨晚怕他们拿错,给你收好了。”

洛锦熙拿回了自己的小熊外套,又打算灰溜溜地走。

贺彦淮就这么看着她,来了句:“你什么时候起这么早了?"

“还是没睡?”

这人跟她爸妈一样了解她。

洛锦熙神色看着明显恹恹的,眼底还有点不太明显的乌青。

“嗯,我现在回去补觉。”洛锦熙没嘴硬,顺着贺彦淮的话就下楼,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些事想多了,她都不太敢看贺彦谁的脸。

挺对不起他的。

洛锦熙之前是闲不住的,放假一个月,她的朋友圈基本每天都更新,是个人都知道她的假期生涯愉快得不行。

但临近过年这几天,她安静得不行,干脆家门也不出了。

父母以为她开始忧虑考研成绩,或者之前递交上去的留学申请,都上岸的话是最好,起码能选,都落榜就让人难受了。

但过年了怎么说都得见客。

除夕那年,各种群都热热闹闹,抢红包的和说吉祥话的又或者呼朋喝友出去嗨的都有。

洛锦熙穿了一身红彤彤的,还扎了两个圆揪揪在脑门上,活脱脱是她家的吉祥物。

过年是要去老宅吃年夜饭的。

洛锦熙一家三口也跟着在老宅住几天。

她的爷爷奶奶身体还算健朗,甚至觉得退休之后的日子太过于平淡,不太习惯,时不时就约着一群年纪差不多的老年人去锻炼,锻炼就算了,洛锦熙她爸和大伯最担心的就是两位老人时不时约着朋友出去自驾游或者爬山。

一身的牛劲儿。

洛老先生偶尔会在家里感慨一句,自己没赶上延迟退休年龄的好时候,听得他们这些晚辈汗流?背。

但有一说一,洛锦熙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姑娘,在爷爷奶奶这也备受宠爱。

过年在老宅住几天,往年也是这样,因为春节总要四处走动,多的是要维系的关系和人脉。

就连洛锦熙这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得响应一下朋友的召唤。

不过那也是之前,今年爹妈回家时,洛锦照找她奶奶撒点小娇,继续住在老宅这里了。

朋友发消息约出去玩,洛锦熙就问都有什么人去,看到名单上有某人后,就找借口推了。

她也不能算是躲着谁,只是还需要点时间去想清楚怎么去处理自己的情绪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距离产生美,也能让人理智。

不过洛锦熙确实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她在槐市老宅的三楼卧室里,擦着刚洗完的长发,呼呼一阵吹完头发,很惆怅地和远在德国的朋友通视频。

这位在德留子叫苏雨眠,这是她留德的第四年,在顺利完成三年本科后,迎来了自己的硕士副本。

在一般毕业时间要延长2-3年的国度,苏雨眠正在进行一个难度感人的副本。

她是洛锦熙和贺彦准的共友,同时也是群里怨气最重的那位。

“新年好啊熙熙,”那头出现了一道染了个海王红脑袋的酷姐,还剪了个狼尾,“这都初八了,看你这个背景不像在家啊?"

苏雨眠那边天还亮着,正是下午。

“在我爷爷奶奶这里。”洛锦熙托腮看着平板里的好朋友,那张漂亮的脸蛋凑近屏幕时,让对面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哎呀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垂头丧气的,跟我说说呗?”苏雨眠还笑着,她没觉得洛锦熙能真碰上什么难题。

但难得见小太阳苦恼,也算是少见。

“眠眠,你在那边有碰上喜欢的男生吗?”洛锦熙问。

“喜欢的男生?”苏雨眠沉默了几秒,随后幽幽道,“你知道吗?我做实验没有头绪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是字母圈的,要靠狠狠凌虐一个小m来得到快感,我谈对象都怕自己家暴。”

一个怨气冲天的留子时不时就想炸了这个糟糕的世界。

**R: "......"

生活将她的好朋友都磋磨成了什么模样?

“等等,”苏雨眠反应过来了,“你喜欢上谁了?"

洛锦熙感到了一丝扭捏和羞耻,但到底是和好朋友聊心事,也能说得出口:“我好像有点喜欢贺彦淮。”

“哐当”一声,苏雨眠那边原本正拿着个什么东西,没拿稳,摔了。

不过不是玻璃或者陶瓷,就是很响亮清脆的一声,停了。

苏雨眠捡起东西放一旁,海王红的头发还吸睛着,她的眼神明显清澈了很多。

“宝贝儿,你看上他什么呀?”苏雨眠真诚不解,“他除了好看点,成绩好点,还有什么优点吗?你挑人不看性格的吗?”

苏雨眠是个比洛锦熙还要爱恨分明的人,她当然和他们都是好朋友,只是好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多了去了,洛锦熙和贺彦淮是那样的,和苏雨眠又是这样的。

那苏雨眠和贺彦淮也能是相看两相厌的。

事实上,除了洛锦熙和另一位年长两岁的姐姐,苏雨眠平等挑剔另外三位男士。

洛锦熙是很惆怅的,她和自己的好朋友对视着,漂亮的眼睛里全然是苦恼:“我当然知道他这个人性格上的毛病很多……………”

但问题就是,即便这样,还是觉得有点喜欢。

苏雨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嘴里念叨了一句“完了”。

“洛锦熙,我郑重地和你讨论一下喜欢这个课题,如果只是朋友那种喜欢,很正常,如果你拿他当一个男人喜欢,”苏雨眠停顿了一下,幽幽补充道,“你就要考虑其他问题。”

“如果你们在一起,会接吻,会朝夕相处,情到浓时还会同床共枕,会看到彼此的身体,会国......”

苏雨眠糟心地发现,她越说,屏幕那头的人好像脸越红了。

于是她话锋一转:“如果你们好了又散了,以后过年几家聚餐的时候还得坐一桌。”

当代年轻人的恐怖故事。

洛锦熙终于清醒了点,又苦恼起来:“眠眠,你考虑得有点远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贺彦淮对我没那个意思呢?"

这句话说出,苏雨眠才如梦初醒般啊了声:“光顾着考虑我的喜好,忘记考虑他的了。”

苏雨眠眼里,洛锦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也就没必要考虑别人会不会喜欢她的问题。

这又是一个难题。

苏雨眠抬手捏了下自己的下巴,随后斩钉截铁对洛锦熙道:“不过熙熙,如果他真的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一定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

“眠眠,你这样说也不公正呀。”洛锦熙被她逗笑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苏雨眠有点一言难尽地看着屏幕那边的洛锦熙,“你们高中那会儿有段时间,连老师都怀疑你们早恋来着。”

“啊?”

“你忘了,他怕你考不上大学,经常趁着自习课你去办公室写卷子,他那会儿年级名列前茅,你也就数学拖后腿,你们两班的老师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这事啊,洛锦熙想起来了。

她其实也不是只有高考一条路可以走,申请留学也不难,不过那会儿还是为高考拼了一把。

苏雨眠想起那时候有次走进办公室,正好别班的老师在调侃,说他们这对小情侣长得真养眼。

“贺彦淮也就对你好成这样,我们几个没这种待遇,“苏雨眠说话向来直得像刀子一样,“当然,你刚出生就认识他了,这交情没法比,但他对你好得不正常,你喜欢上他太合理了。”

苏雨眠明显是偏心的,但她偏心得光明正大。

因为最初她几岁时就只想和洛锦熙交朋友,奈何洛锦熙身边总跟了一个贺彦淮,久而久之,才发展成现在的六人友谊。

苏雨眠起初是不喜欢贺彦淮的,但洛锦熙和他明显是更好的朋友,苏雨眠也有别的好朋友,于是慢慢的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那你想和他在一起吗?”苏雨眠问。

洛锦熙就是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了:“我不知道,我也刚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他。”

苏雨眠不想说话。

能开口跟她分享这点心事,怎么看都不是“有点”。

这事其实有三种结局。

一是什么也不说,任由这点情愫过去,还是朋友,各自找各自的桃花。

二是表白。

人家同意了就在一起,不同意就算了,顶多以后相处尴尬些。

“熙熙,感情这种事,顺其自然的,你现在苦恼也没用,苏雨眠谈过两个男朋友,虽然都很快就分了,但也算是有经验的前辈,“不用急着要答案和结果的。”

这句话点醒了洛锦熙。

她觉得也是,不用急于结果。

于是这件令人苦恼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暂时过去。

洛锦熙还是在老宅多住了些天,她给老人家画饼了,说陪他们过元宵节。

但朋友来约时,洛锦熙还是应邀了,没问都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