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微微察觉到事有蹊跷的白凤自是知晓,他们这一行五人是刚出虎口,又进狼窝。若非赵括机敏行事、应变及时,可能娄老爷早便将那位少年剑客与鲜卑巫女的行踪告予衙门官府以换取更高的利益。
现在白凤与慕容嫣仍能安心对坐,沏茶议事,全倚仗赵家与娄家昔日的那点微薄的交情。而这种交情,几乎因为两个月前的一次行商生意遭劫遭难消失殆尽,余下的那些许恩情,便权且被当作筹码,用来勾引赵家大公子乖乖入局中计尔尔。
白凤轻抿着手中的清茶,对面前的慕容嫣一一解释道:“娄家人虽非心存歹意要故意加害于谁,但手握你我二人的行踪作为把柄,我们很难不会受人掣肘。”
“嗯!”慕容嫣谨慎地回道,随即又在熟练把玩着放在矮桌上的那套沏茶用具。
这是他们来到娄府的第二天清晨,慕容嫣很早便醒来备好清茶伺候,以款待又一次默默守候在她身边一夜的“好哥哥”。
即使过着如此潦倒的流浪生活,慕容嫣也很少为此迁怒于人。如果有人细细观察过,就会知道这位奇女子不仅身份血脉异于常人,就连心思也较之常人更为细腻。
她知道自己一直被悉心照料保护着,而那个保护她的人决计是不愿看见自己受苦的。所以慕容嫣便总是在脸上挂着一副蹩脚且烂漫的笑容。这种笑容包含青涩少女该有的一切情感:它谨慎而不苟且、天真而不谄媚、俏皮而不愚钝。
在那件简单朴素的暗紫色麻衣之下,是一个经由风雨红尘洗尽铅华的纯洁灵魂。
慕容嫣怕是早就忘记自己曾经贵为符家小姐的事情,从来没有炫耀过自己的门楣或刻意展示自己与生俱来的美貌。她比这世上最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都要朴素,又或者说,正因为她年纪轻轻便历经过生离死别,所以才会拥有这样恬淡的心境。
是以白凤是如何也思量不出,为何太平道要对这样一位女子执着至此?他看着她继续拨弄着茶壶水杯,轻轻从壶口倒出茶水来,然后温馨地递到自己面前,一句话也不说。这便是他们两人相处时经常发生的状况,仿佛有一种来自于内心的默契,一直在替他们解答着各种问题。
只不过,他还是发自内心地感慨道:“为何那些贼人都要如此穷追不舍?难不成仅仅是为了一个的传说,便可以疯狂至此?”
“嫣儿也不明白,自太平道发现鲜卑巫女的存在后便没有停止过寻找,先是我娘亲、再来是我……”
“不如,我们到外面去走走,探一探娄家人的底细。若是娄家跟太平道有何瓜葛,那我们岂不危险?”白凤如此说着,又解释道:“赵兄几年不来娄家、小妹又不经世事,他们的消息难免会有些闭塞。咱们唯有到市集上面找找,如果能碰见曾经在娄家做工的奴仆,那便再好不过了!”
“好,我这便去准备……”慕容嫣回罢,旋即离席前去备好帽纱水粮。
少倾,门外又忽地响起叩门声,白凤问是何人,那人回道:“白公子,哥哥他让我来知会你一声,他和菁华姐两人今日要外出募集人手,娄叔叔便要到马场去采购马匹。”
白凤前去应门,回道:“我和嫣儿也要出门走走,小妹可要一起去?”
“我……我不方便……”小妹霎时抖擞了精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反而略显失望地回道:“我怕阿鹃姐姐又想不开,闹着要自己一个人走,所以得陪在她身边……”
“阿鹃姑娘?”白凤惊讶道:“原来她真的没走啊!”
小妹颔首应承,随即绕过门前的白凤跟屋子里的慕容嫣打了招呼,便径自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白凤与慕容嫣两人戴好帽纱,整理衣装,后脚便走出屋门,一同离开了娄府。
现今气候逐渐去夏入秋,群马山脚下的冷风业已是渗出丝丝凉意。不过他们二人身上的粗麻布衣裳质地粗糙又笨重,密闭又不透汗,这导致他们走上几步便会感觉一股闷热之气环绕周围。
此时若有一阵凉风吹过,足以吹得人心顿生寒意,吹得身体寒毛战栗。
群马镇大街上都是阳光和人群,叮铃当啷的马铃声此起彼伏,将来往的一切衬托得更加吵杂。
运货的矮马、矮驴,让人牵着走在路中央,而它们则拉着一车或几车的货物;不远处的告示栏里张贴着几张通缉令,其中便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众人议论纷纷,谈笑风生。
有人说在哪倒卖铜矿赚了一笔,有人说在哪碰见过通缉令上的男人女人;有人在讨价还价,有人在为谁先把谁的马车或驴车撞倒而争执不下。
他们歇斯底里,一个比一个喊叫得更大声,即便此时在面前路过两个头戴帽纱掩藏自己的男女,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