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林桂:“那你觉得十万这个价格,能接受吗?”
林桂回答:“说实话,其实我自己也没多少面积,十万还是十五万对我个人来说,相差不大,但在场这几个,面积都是要两三亩以上的。这相差太大,我说了也不算的。”
林桂的话中已经有些松动,梁健听了出来。他看向其他人,有人犹豫,有人面无表情。梁健问:“你们也说说,你们怎么想的。”
坐在中间的一个人,看了看两边,站了起来欲说话,梁健挥挥手说:“坐下说。”他复又坐了下来,然后开口说道:“我不同意十万这个价格!”
这几个字蹦出来后,他就停了下来。梁健等了一会后,不见他继续往下说,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完了。梁健有些哭笑不得,这还真是言简意赅。
这时,林桂忽然朝刚才说话的人喊道:“张叔啊,你怎么这么多年这说话习惯还改不过来呢!梁书记是问你有什么想法,你就说你不同意,那你为什么不同意呢?大概怎么样一个价格你才同意,你都没说呀!”
林桂口中的张叔也就是刚才说话的人听后,被长年的太阳晒得发赤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再次开口:“我不同意是因为这个价格太低了,我不接受。我一家七口人,三个老人两个孩子,老人都身体不好,每个月吃药就要上千,孩子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大学,花费都不小。全家都靠那几亩渔场养活,你们政府现在要征地,我也同意,但这个价格我不同意。这几亩鱼塘没了后,我们全家就只能坐着吃老本了,我这年纪虽然还能再打两年工,但能做点什么。以后孩子毕业了,还要成家立业,老人虽然身体不好,但也还能再撑几年,养老送终,哪样不花钱!十万一亩,也就四十万左右。四十万现在这个社会能干嘛!“
张叔唾沫横飞的说着,说了一大堆,情绪愈来愈激动,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开始有些发颤,旁边有人看了出来,忙抬手拍了拍他,让他别激动。
梁健等了一会,等他重新平静下来后才开口:“张叔家里情况有点艰难是不是?”张叔歪过头不说话,旁边的人代替他回答:“他是独生子,老婆家倒是两个,但是那个小舅子是个二流子,不跟他们伸手要钱就很好了,根本就靠不住。老婆的父亲前两年就走了,剩下个老母亲,也只能靠他养老送终。老张聪明,养的鱼什么每年都是我们这里产量最高的。但几个老人身体都不是很好,看病吃药的,去头大,赚的多也总是攒不下来钱!这么多年了,那房子都旧成这样了,也没闲钱拿来翻新一下。是挺辛苦的!”
确实挺难。但这毕竟是个别情况,梁健不能因为个别情况,提高这个针对所有人的征地价格。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直接拒绝,那可就显得太无情,无疑会影响这些人对政府的信任度。
梁健想了想,说:“你的情况呢我了解了,我会考虑进去。那其他人,对十万一亩的价格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沉默了一会后,有人举了下手。梁健看到,就说:“你说。”
说话的是个大姐,一头短发,烫了暗酒红色,但皮肤黑,又疏于打理,反而显得不好看。她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形象不太好,抬手用手捋了捋头发,说到:“我也觉得十万这个价格太低了点。我家有四亩半的面积还另外承包了三亩。我家没有老张家里那么多人,但我老公是个残疾,也就只能在鱼塘上干干一些轻松活,这鱼塘要是没了,他就只能待在家里等吃等喝。我一个女人家,又不识字,在外面也找不到什么活,接下去的日子就是吃老本。现在东西都这么贵,去医院看个病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上千,这几十万,哪里够花的!”
梁健听她说完,忽然发现,与其说他们对价格不满意,不如说他们对没了渔场后的生活开始忧虑。确实,祖祖辈辈都是靠着鱼塘农田吃饭的他们,突然没了这些东西,自然会不适应,会惶恐。年轻人还好些,但是眼前的这些人,他们大多不识字,有些甚至活了这几十年都没走出过永州市,如今一朝之间,一贯以来的生活方式被改变,自然会觉得无从适应,心里没底,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