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颤抖。
往昔如幻景般从她眼前闪过,如同细沙流过指尖。
“——你对大公忠诚吗?”
当年弗拉基米尔捡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向还是“梭罗尼克”的他如此询问的。
他的父母都是杀人犯。父亲是能够刺杀正式巫师的精锐潜行者,母亲则是黑寡妇的信徒、能够配制强效的毒药,两人手中都沾满了无辜者的血。
他们死不足惜——理智上来说,梭罗尼克也清楚这种事。
但亲眼看着母亲被仇家所杀,父亲一去不回。他又被村里的人驱逐出村落……在呼啸着的暴风雪中,孤身一人抱着父亲用过的短剑,被赶出了小结界。
年幼的梭罗尼克心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他徒步跨越雪地,抵达了大城市。
他想要加入冬之手,但因为他父母的罪责而无法被接受;他被心灵窃贼豢养的霜兽袭击,险些猝死在了雪地里;他拿着自己的剑想要加入商队担当护卫,只要求稳定的工作与一顿饱饭,也因为他的年龄小、剑术不精而被拒绝。
他在各地乞讨、打工,钱却被骗了个精光,他愤而揍了窃贼一顿,拿着抢来的想要学习剑术,却被剑术道场的教习拒绝。
“我听闻了你家乡出的事,梭罗尼克。我不会教你剑术,你是天生的杀人狂。你出剑时,本能般在对着别人的致死要害攻击。
“你现在还没杀过人,还来得及回头——你的身体很好,锻炼一下身体,去做点苦力活,总是饿不死的。哪里都要苦工。或者去认字、去读书也行,一样可以成为大人物。
“如果你学会了剑术……不,你只要学会了任何战斗技术,都可能会拿去杀人。而你只要杀掉第一个人,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我这里教授的是护卫剑术,而不是杀手的剑术。”
老教习对梭罗尼克的点评,很快传遍了全城。
这个从外地来的,总是抱着剑、像是孤狼般桀骜不驯的瘦弱男孩,在这个小小的城镇还是很有知名度的。
但这话传开之后,反而连雇佣他打工的人都没有了。
——继续待在这里是会死的。
梭罗尼克心中非常清晰。
不过,他也知道……老教习的点评并不够精确。
因为他并非是桀骜之人,还在隐藏着自己的锋芒。反倒是那锋芒太盛,以手挡眼也根本藏不住。
他杀了人——那是他九岁那年的生日。
梭罗尼克的确没有学过剑术。
但杀人未必要用剑。
父亲逗他玩的时候,在他身上比划过人体的弱点。而梭罗尼克咯咯笑着,确实下意识的将其牢记于心。
不需要剑刃交击的激烈决斗。
只要在昏暗无光的巷口,倒上一滩湿滑的油脂。人走过的时候就会滑倒。
他会躲藏在附近,拿着沉重的石头。在那人摔倒后,扑上去砸他的太阳穴、后脑、脖子,再用那人腰间的匕首,贯穿他的心脏、割断他的喉咙。
——梭罗尼克如此计划着。
但他很快发现……人体是如此脆弱。
他的计划根本没有用上。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只是用尽全力的不断砸击后脑……当醒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就已经死去了。
杀人竟是如此简单。
梭罗尼克心想。
他摸走了尸体的钱包,想要逃离城镇……但他却被更大的混混所打劫了。
石头与剑都胜不过枪。他乖乖上交了抢来的钱包,只有下意识留下的一枚银币被他藏在了嘴巴里,连剑都被抢走了。
若非是他及时跪地求饶,让对方省下了一枚铅弹……或许就没有以后了。
他含着银币、两手空空,孤身一人在混混们的注视下离开了城镇。
——这次,他就没有之前那么好运了。
亦或是他杀了人的惩罚,这次的暴风雪格外凌冽。
而在他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双靴子,以及一根手杖。
那人拿着手杖,以毫无怜悯、也没有给他半分尊严的姿态……用冰凉的手杖翻开他无力的躯体、扯开他的衣物、抵住了他的左胸。
“无家可归的小狗,杀过人吗。”
低沉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欲望倒是很强烈……
“那么,我问你——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想要成为什么人?”
……这人是傻子吧?
当时,奄奄一息的梭罗尼克心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没有力气回应。
——原本应是这样的。
但一股暖流通过那手杖导入他的心中。
他的胸口变得异常冰寒,身体却反而有了力量。
他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