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静室里,念头转动间,孟奇身周愈发深邃,仿佛无月无星的夜空。
他已悄然运转了无极与道一两印,蒙蔽了天机和因果,在侧方凸显出一道外界难以察觉的影子,正是缩小的黄泉骸骨,根根骨刺狰狞,血黄水雾污秽。
这时,孟奇分神化念,飞出一道混沌之光,落入了这具骸骨,让它滋生出血肉和毛发,化为了身穿锦袍的老者,头发乌黑,仅两鬓斑白,五官异常普通,但若细究,却会发现黑色眸子深处藏着荡漾生机之白,白里则种着死寂清冷之黑,黑里又同样藏着先前的白,如此循环,层层相套,竟无源头,让人心神沉溺,难以拔出。
身影刚现,当即消失于静室内的深邃幽暗,不知所踪。
既然要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瞒天过海,那就要做得和真的一样,明里帮助师父完善净土,暗里也不能闲着,得以非常隐秘的方式进行阴曹地府相关之事,正好借助黄泉骸骨,透过齐师兄提供的秘密通道,潜入九幽,调查黄泉转世的行踪,藉此收集到更多生死原点的秘密,为日后与酆都大帝的探索做好准备,免得被祂坑了,而在外人眼中,追寻黄泉转世身的下落,明显是意在阴曹地府,这又是对自身实际目的的遮掩。
如此一来,始终关注并怀疑自己的大神通者们在艰难发现蛛丝马迹后,才会道一声“不出所料”“果然如此”“苏孟当真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到了这一步,祂们便会忽视“小打小闹”的师父,而其他从开始就未曾怀疑和关注的强者更不可能将目光放在这顺理成章之事上。
至于彼岸大人物,若有青帝乃至元始天尊遮掩,应当也有不小希望瞒过。
随着寄托孟奇部分意识的黄泉骸骨隐去,静室彻底归于无声,像是天地最初时的安宁。
…………
平原苍莽辽阔,一眼望去,四周都不见边际。有种古老而荒凉的感觉,地面呈现暗红之色,似乎千万年以来日积月累的血肉侵染而成,荡漾出明显的血腥狰狞与嗜杀残忍。
高空一轮黑色大日静静悬浮。挥洒着阴沉又灼热的光芒,让此地即使白昼也昏沉仿佛傍晚。
这里是九幽第五层。
两道身影掠过荒原,拖着浓郁的血芒,似乎正在追逐着什么,而这里因为长年累月的战斗。时时能见沟壑,还有沼泽与暗河,相当适合躲藏。
“该死,被甩掉了。”粗厚沙哑的声音响起,两道遁光停了下来。
说话者是一位面容丑陋,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仅仅于腰间缠着皮毛的男子,他肤色古铜近黑,纹理里中像是藏着一个个诡异的花纹。目光则满是杀气与忿怒,手里提着一口黑沉染赤的长刀。
“须伦,前面就到黄泉了,这个时候可没有阴舟,距离两界桥又远,他肯定过不了河,多半就藏在附近。”另外一位是女子,身材婀娜,容貌美艳,手持锯齿双剑。
面容丑陋的男子怒目看向前方。只见一条血黄长河滚滚流过,鬼哭魂泣之声隐约可闻,纵使黑日当空,也掩不住阵阵寒意。
他们是此地阿修罗一族的强者。刚与附近百臂邪魔们大战了一场,杀得尸横遍野,处处都是断臂残肢,但有要紧人物趁乱走脱。
被杀戮欲望冲红了眼睛的两者咬死不放,一路追赶,直至抵达黄泉河畔。
“也是。没有阴舟和两界桥,哪怕始祖也横渡不了黄泉,谅他没那个能力。”须伦咬牙切齿说道。
黄泉与曾经的冥海是九幽排在前列的异物,象征着死亡与一线生机,故而它的上空无法飞遁,只能靠诞生以来便有的十座“两界桥”通过,九幽每一层各有一座,第十座则神秘飘渺,只有少数邪神与邪魔见过,不知通向何方。
除此之外,便仅有特殊材料制成的阴舟才能浮于黄泉河水之上,其余遇水则沉,而这水可非比寻常,仙尊落入,遭受冲刷,亦会沉沦,遗忘掉过去所有记忆,成为永世无法解脱的水鬼。
即使有特殊功法、神通或宝物护体,短时间内免受影响,黄泉内数之不尽的沉沦冤魂们亦会将来者缠住拖住,直至同归。
须伦说完,忽地叹了口气:“布兰,你确实要比我强,能稍微克服杀戮嗜血天性的影响,做出理智的判断。”
阿修罗一族生于战斗,长于杀戮,本性如此,宿命注定,乐在其中,与遍布九幽的邪神、邪魔、恶鬼、冤灵等没有区别,当然,祂们的杀戮会取悦九幽,得到提升“奖励”,随着实力增强,达到一定限度后,便会出现理智,能勉勉强强克服本性,如此才能继续成长,但本性的影响始终存在,哪怕达到大自在天子、邪神黄泉的程度,亦无法彻底摆脱,除非成为魔主、天杀道人这一级数的强者,那个时候,所争乃是道路。
布兰苦笑道:“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
她与须伦交好,便是因为有了理智后,都常常困惑于本能的失控,想要摆脱这种宿命的悲剧,不像其他同族,理智是为了更好地战斗,更好地杀戮。
两者陷入短暂的沉默,遁光再去,搜寻着此地到黄泉河畔的沟壑与谷地,不多时,河水奔腾声清晰可闻,岸边青灰色的巍峨简朴石庙映入了两位阿修罗的眼中。
每次看到这座恢弘又简陋的石庙,须伦与布兰都会油然而生一种荒蛮但宁和的感觉,像是历经了世事,看透了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