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眉敛目,神色淡漠如寒山静水,“悠悠,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让你放过她。”她很直白。
“不可能。”男人亦是坦然,每个字都仿佛含着暗色调的戾气。
大概是他近来对她总是言听计从,她太久没听他这么坚决果断、想也不想就反驳她,段子矜一瞬间竟觉得有些不适应。
男人看到她眼角眉梢的怔愣和无措,亦是察觉到自己刚才语气太冲,心头懊恼的情绪席卷而来。
忍不住俯身,抬手想去展平她眉心的褶皱。
可是手一伸,又想起什么似的,顿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握成拳收了回来,“悠悠,这是她应得的。”
“应得的?”段子矜好笑地看着他,褐瞳里蓄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丝丝入扣地点缀着冷艳和轻嘲,“她犯了什么应该判无期徒刑的罪吗?”
男人没回答,只用目光圈着她白净的脸蛋,哑声问:“你不是讨厌她?”
“是,我是讨厌她。”段子矜说这话时,语气里抑制不住的全都是厌恶,“但要是因为我讨厌她,就逼她去死,那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我会良心不安。”
男人眼瞳像是深不可测的渊谷,时不时被风撩起淡淡的斯文与温和,“不是你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你不需要不安。”
再深再重的罪业也是他的,心狠手辣的人是他,在他心里,她是白玉无瑕。
段子矜觉得这男人偏执起来简直无药可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她连个插针的缝隙都找不到。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心愿之一呢。”
男人的眉眼凝然未动,“你的心愿是放过曾经差点害死你的人?”
段子矜被他反问的胸口一窒,呼吸卡在胸腔,始终沉不下去,半晌,她才侧过脸去,“我不知道。”
她的语气已经软了很多,至少在江临看来,和她这次回来后那遥不可及又不容进犯的冷漠相比,多了点他伸手就能触碰的烟火气息。
她真的不知道。
也许还有些她自己都不愿意触碰的理由——就像穆念慈所说的,江临如此锋芒毕露,难免被人抓住把柄。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以后都会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尽管这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段子矜还是不愿意看到那一幕发生。
仔细想想,她的难产,也不是姚贝儿直接引起的。
离婚协议书是江临亲笔签的,她会受刺激也是因为她自己心智不够坚定,再说——难产这件事,就算是一般产妇也有一定几率会遇到。何况她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谁能保证十月怀胎之后再生产,就不会有难产的可能性?
而且刚才她与姚贝儿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了姚贝儿每每提起她难产的事情浑身会不自觉地僵硬一下。就像她早晨听说姚贝儿自杀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是解气和痛快,而是她间接害死了一条命的慌张。
大概,姚贝儿的僵硬也来自于同一种慌张。
没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一切都是巧合,刚刚好发生的巧合。
他怎么能这么想当然地把责任推给姚贝儿一人承担?
段子矜直直望着江临,“我已经拦不住你了,是吗?”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不管是给她点一桌子菜还是请来法国的高定设计师,那都是江临病态的偏执,她根本拦不住。
男人的眸光暗了暗,“悠悠,不要替她说情。”
段子矜淡淡一笑,“因为说不通、说不动。不管我怎么说,你都决意要这么做。”
男人抿着唇,没回话,神态却说明了一切。
“好。”段子矜抬头迎上他的眼神,“我说不动你,那你儿子呢,江临?你儿子的面子够不够大,够不够让你收回成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