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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étoi|es(1 / 2)

找到答案的瞬间, 多日困惑积聚在心底的情绪得到了解脱, 爱德蒙不自觉兴奋起来,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强烈的存活着, 连被面前人解救的那一半灵魂也在欢愉,很快又如同潘多拉看见了敞开的魔盒,终于意识到刚才他究竟想了什么。

他已经呆住了,身下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底洞,自己在不断下坠, 又要将他重新打回无边的黑暗中去。

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的伊卡洛斯, 徒劳用蜡制的羽毛翅膀飞向太阳, 刚只触摸到自己炽烈的心意,豁然开朗、甜蜜不过一瞬, 感情的蜂蜡就被理智融化,使得他从半空坠落,连与对方回忆编成的羽毛也在散落, 纷纷扰扰在眼前散落。

克莉丝也被爱德蒙的反应吓到了, 定在原地睁圆眼睛, 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因为“决斗”躲得那么远, 还惊惧慌张看着自己, 露出那种痛楚复杂的表情。

她怀疑自己甚至听到他轻轻叫了一声,只是她刚才冲动入脑, 彻底蒙蔽了所有感官, 因为这个突然打断, 过激的情感褪去, 理智开始谴责起她的不克制,对自己的懊恼占据了上风。

纺织厂房一下又陷入了死寂。

罪魁祸首在一边停止了梳毛,伸头无辜看了看他们。

这次还是克莉丝先回过神,有些局促低低道了一句歉,别扭补充道:“这不代表我原谅了你的冒犯。”

说起冒犯,她又忍不住问:“现在你看到我了。这么说,你本来也要离开了?”

克莉丝虽然生气,还能分清刚才争执里他坦白了些什么,反正那句“我只是不放心你”肯定是真的,于是语气又不争气变缓和了。

——您似乎很热衷在分别的时候做出一些冒犯的事情,然后以失礼赔罪为借口,向我继续邀约。

想到她在信里的话,爱德蒙又想要微笑,结果被自己的表现吓到,露出难得的窘态。

不自知时,他尚且可以放纵自己,在察觉心意后,他反而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爱德蒙用尽心气让自己不去细想深究,看着克莉丝,一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想靠近还是避退,索性就站在原地,苦笑了一声,才低声道:“是的。”

“只要看到你没事,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这次,他没有说目的地。

克莉丝莫名松了一口气,有意放松气氛,“至少,我以后只需要付一份邮费了。”

两个人保持了默契,不再去碰那一团混乱的关系线,似乎扯动只会让他们缠得更紧,终于给彼此留出了喘息空间。

克莉丝和爱德蒙在工厂区的出口道别。

仿佛一对久别重逢,又匆匆分开的朋友。

可是才刚刚分别,他已经开始思念他的“朋友”了。

爱德蒙坐在前往伦敦的马车里,闭上了在黑暗中也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却还是将面庞埋进掌心里,像是以此来支撑脑袋里翻涌的思绪重量。

很快,为了自己从感情里拯救出来,爱德蒙几乎下意识逃避着,就像那天转而处理事务分神一样,开始盘算起最能让他理智的复仇。

一个人不可能凭空冒出来,再孤僻古怪的人,这个世界上也应该有认识他的人。

爱德蒙不想授人以柄,所以他制造出几个身份,就是为了能够在维尔福面前,坐实“基督山伯爵”真实存在,而不被他怀疑到水手唐泰斯头上。

维尔福是他的三位仇人里,城府最深,也最难办的那个人。

身为波旁王朝的检察官,维尔福的父亲却是拿破仑的旧臣,爱德蒙的案子恰好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个案子又非常巧合与他父亲扯上了关系。

为了不被波及,影响政途,维尔福道貌岸然欺骗了一无所知的唐泰斯,烧掉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把所有罪状都栽赃在他头上,将他送进伊夫堡。

自从爱德蒙入狱,至今已经快十二年了,即使朝代更迭,年近四十的维尔福也屹立不倒,从没栽过跟头,在法国的宫廷得宠,司法界和政界都有着极高的名声。

一旦他抵达巴黎开始复仇,维尔福有所察觉后,一定会查探他的身份。

维尔福老谋深算,在政坛浸淫至今,铁石心肠,盘查基督山伯爵时,一定会查到班纳特少爷。

好在他们在罗马也只是短暂来往了不到一个月。

至于布沙尼神甫,他们的接触也都是在达西的眼皮子底下,年轻人的二姐夫似乎是为了保护妹妹,对仆从的口风管得极严。尤其英国远离欧洲大陆,维尔福查探艰难,能查到布沙尼神甫和克里斯班纳特认识,可能他的复仇已经完成了。

又一次想到克莉丝,爱德蒙陡然惊醒。

爱德蒙已经猜到,她即使去念了大学,也一定会时时去伦敦,他们再碰上的机会极大。

英国作为第一强国,在整个欧洲的地位超群,他复仇计划里的很多事务都需要在这里完成,布置远远没结束,他还不能离开,现在没有暴露在他的朋友面前的,也只剩“威尔莫勋爵”这个身份了。

即使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他还是不能告诉她,甚至因为伦敦人多眼杂,他还要远远躲开这个人。

哪怕有一点可能,哪怕知道朋友没那么简单,爱德蒙也不想冒一点风险,让她也被牵连进复仇的泥淖里。

这个发现使得爱德蒙更痛苦了,以至于他怀疑这一切都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和考验。

之后的日子里,摄政街搬入了一位新住客。

爱德蒙被日月分割成了两个人。

外出时是为了事务奔走的冷面勋爵,晚归后就是一位来去自由、却将心拘役的囚徒。

因为复仇变得更加虔诚的信徒每晚都不点灯,这样似乎又回到了牢狱里,提醒他去铭记仇恨。

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背负着极高的道德感,用灵魂与上帝签下契约,决意舍弃一切踏上复仇的不归之路,要将那些逃离上天和法律惩戒的人也一起拖回地狱去,却在半路被爱神从背后轻敲了肩膀,趁着他回头时,为他加冕。

上帝将他解救出来,他却背弃了教义。

他的朋友用真诚的善意对待他,他却可鄙地爱上了这个人。

这象征着爱情的香桃木冠冕将爱德蒙压得喘不过气,意识到这份心意永远也得不到回应,更加不能宣之于口,他只能在早起和临睡前跪在床上,用低沉深情的话语忏悔祈祷,好让自己将这份禁忌的感情忘掉。

不要去想这个人。

不论是舞会上被葡萄酒晕染的唇色,还是从浴间出来潮湿服帖的头发,甚至是基督山岛他触碰过光洁温软的手背,都不要想。

不要去想每一次对视。

于是他将克莉丝看着他的每一个眼神回忆了一番,或者弯眼轻笑,崇拜信赖,或者红着眼眶,泪盈于睫。

在幻想着去品尝那些泪水前,终于,爱德蒙跪坐着垂下头,绝望发现,连告解无济于事。

恰好相反,因为自己每日的祷告,让他找到了理由,更加心安理得去思念那个人。

爱德蒙知道,自己完了。

——我会下地狱的。

又或者,他从来没有从那里离开过。

临出发去剑桥前,克莉丝还是去了一趟彭伯里。

伊丽莎白只看她一眼就放下了针线,交代乔治安娜来树荫下看书,拢好披肩站起身,走向拎着手杖,却依旧好像不知道往哪放手的六妹。

两个人并肩沿着一条小溪安静散步,已经是十月,澄澈的水流中有色彩缤纷的秋叶漂过。

克莉丝突然说:“我只是不喜欢麻烦别人,因为我也不喜欢被别人麻烦啊。这种想法谁都会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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